人在危急关头,有时候脑中格外警醒,有时候却是一片空白。
徐绵此刻就是一片空白,何况最危险的时刻都已经过去了。
那之后白檀如何将瘫倒在地的她搀起,众人如何上前来慰问,徐绵几乎已记不清了,她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持刀杀熊的宋旸身上——那凶悍的巨物已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甚至难以翻身,只是锋利的爪子偶尔会抽搐一两下,颈间厚密的皮毛中,隐约可见得汩汩的鲜血淌出。
宋旸踢它两脚,见无甚威胁,这才放心大胆的到御前回话,“启禀陛下,猎物已被擒获,众位主子大可安心了。”
听他的意思,仿佛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若皇帝有心,大可将熊皮扒下来做身衣裳。
隆庆帝早年也是驰骋过鞍马的人,可毕竟好汉不提当年勇,人越老越要惜命,况且过惯了安逸日子,几曾见过这样惊心动魄的景象,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不禁显出骇然来,遂摆摆手道,“宋旸,辛苦你了。”
又嫌恶的别过脸,令侍者将熊身及那舍人的尸体一道拖下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没有继续宴会的心情,隆庆帝更是意兴阑珊,可该有的程式还是得走完。
皇帝的目光虚虚落在座下,“方才贵妃母子遇险,是哪一位护的驾?”
亏得白檀悄悄撞了撞她的手肘,徐绵才勉强会过意来,起身下拜道:“臣妾芳华殿才人徐氏。”
她将头垂得更低,为的是不希望皇帝看清她的面容——这回她贸贸然出手已属不智,若还引来皇帝的觊觎,那还不如葬身熊腹呢。
好在她离御座颇远,从隆庆帝的角度,仅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那身衣裳又俗丽得很,谅来姿色平平,因大手一挥,“赏徐才人黄金百两,以彰其勇。”
徐绵谢恩坐下,心头惴惴稍解。
有赏就有罚,宋旸饮了一杯谢功酒,朗然向隆庆帝道:“此番之事来得蹊跷,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立刻有机灵的宫人接口道:“宋公公此话有理,这黑熊是吉林将军进贡的,按说训练得法,怎么好好的竟会发起性来?方才若非侍卫们斗胆拦着,恐怕连陛下您都被撕得粉身碎骨了。”
不错,若非那野物惧于刀剑临时变了道,恐怕受危的就不是江清月母子,而是这位天子了。隆庆帝眼睛眯起,目光冷冷的环视四下,众人皆屏气敛息,作声不得。
那吉林将军冷汗涔涔,更是急忙出来告罪,心内更是叫苦不迭:他知晓皇帝性情武勇,又喜看热闹,因此特意从东北的密林里觅来此等珍禽异兽,可若知道会出此等状况,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那黑熊抬进宫门呀!
电光火石间,徐绵瞥见赵皇后冷冷的望了眼西座的赵丽妃,赵丽妃则眼神飘忽,似乎不敢与其对视,徐绵顿时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正在众人没个主意之际,江清月已安抚好啼哭的幼子,款款站起身来,“陛下,据臣妾所知,这百兽宴的主意是丽妃向您提起的,畜类养在兽苑将近月余,也并非吉林将军一人可以触及,想来其中,或许另有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