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嶷苦笑道:“是他,将阿爹与我数落了一回,他潇洒走了。”
萧司空心生暗气,一个儿子,无父无兄,真是可恨!旋即发令:“殿下,如今番使尚在,臣为当封锁消息,不令士民恐慌,不使外藩嘲笑。”
“这些事情,政事堂拿主意就好。”桓嶷答得很谨慎。
萧司空知道桓嶷的一惯做法,又提意见:“后宫之中请李淑妃主持,十九郎的后事是要操持的。”
“好。”
“随行的皇子、公主要侍疾。”
“好。”
萧司空还有一个想法,却不好明着说——万一桓琚气死了,那得想办法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皇帝死在京外,搁哪儿都是件会引起动荡的事情。好在太子就在眼前,倒不必担心有人假传圣谕谋害太子。
命令一条一条的传了出去,还包括了要对吴王、安泰公主严加看管,即不令二人侍疾,也不让二人有生命危险。等桓琚的病情确定之后,再看是由桓琚决定他们的生死,还是由新君来做。
各色人等跑得飞快,汤泉宫通往各家别业的路上,快马飞驰,汤泉宫内,小宦官们提起下摆玩命地奔跑。御医们凑作一团会诊的时候,随驾的王公贵主皆弃车骑马,驰往宫中。
丰邑公主奔到汤泉宫,被放进了桓琚的寝殿。见桓嶷正在跟前,舒了一口气,问道:“三郎,阿爹病情如何?”
“急怒攻心,醒过来就能放心了……”
姐弟俩在桓琚的病榻前小声说话,榻上有了点响动,两人一齐回头,只见桓琚一个抽搐,睁开了眼睛。两人一左一右抢了上去,将桓嶷扶住,丰邑公主哽咽道:“阿爹……您先躺……”
“噗——”桓琚一口鲜血将丰邑公主价值千金的一条织锦裙子喷上了朵大红花。
桓嶷也有点慌神,声音劈叉:“御医!”
御医随叫随到,扫一眼大红花,摸上了桓琚的手腕。桓嶷将桓琚的手搁到自己膝上放好,盯着御医的脸。御医缓缓地道:“郁积于胸,这口血吐出来就好啦。”心里想的是:【圣人活转了来,我也不用死了。】
丰邑公主却吃惊地看着桓琚的手:“阿爹,你……”
桓琚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他使左手握住右手,不但没能止住右手的颤抖,左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桓琚严肃地道:“噤声!不许说出去!”
无论如何,皇帝醒了。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桓琚除了落下个手抖的毛病、看起来充满了暮气,外面看没有太大的变化。心里是激愤与挫败两股情绪交织,很不平静。将手背在身后,还是能觉得它在抖,桓琚长叹一声:“老啦……”
丰邑公主忙说:“谁说的?就是一时气儿不顺罢了,在汤泉宫只管尽力一乐,保管明天就好啦,哎,阿爹,只管行乐,好不好?别管那些了。”
桓琚问道:“大娘,我对你们好吗?”
“好,很好了,”丰邑公主飞快地回答,“没有阿爹,我们如何能这般快活?”
桓琚笑笑:“有人不这么想呀。”
桓嶷为难地制止:“阿爹。”
丰邑公主机灵,问道:“谁?你就看着我去教训他!”
桓琚道:“不能看着,不能看着,还有事。御医动了,消息瞒不住,明日朝会。我得出面,外面看到我才能安心。”
桓嶷躬身道:“是。”
“宣司空。”
“是。”
丰邑公主很想旁听,被桓嶷拉走了,留君臣二人在里面嘀咕了好一阵儿。丰邑公主踮起脚尖往里看了看,用胳膊碰碰桓嶷:“你不想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呀?”
桓嶷道:“该我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丰邑公主翻了个白眼,琢磨着:“阿爹心情不好,该乐一乐。”
“十九郎走了。”
“啊?”丰邑公主对十九郎既没有接触也没有感情,王才人还不大讨人喜欢,爱屋及乌也省了。只是改口道:“那该告诉他们,来给阿爹道个恼,陪陪他老人家。”
丰邑公主倒是想独有自己陪着桓琚的,考虑到这件事情的难度,还是决定把大家都扯进来。
次日,桓琚亲自主持朝会,将手藏在宽大的袍袖里,掩于御案之后。宣布了几件事情,其一是给齐王、鲁王、合浦公主平反,改葬。其二,将安泰公主放出来,加食封千户以做补偿。其三,吴王无父无兄,不孝不悌,削了宗籍、贬为庶人,幽禁在吴王府里看管。
接着,桓琚颁布了赦令,赦殊死以下,又赐民爵,减免部分受灾地区的赋税。以及,明年要开一场科考。世人的眼光从皇室的丑闻,被转移了开来,或议赦免,或议减税。京城士民比较关心的是考试,考试意味着全国各地的才俊将云集京师,实乃一大盛事。
他们却不知道,桓琚在赦令后面添了注脚:不赦杜、凌。
京城中的权贵们,但凡能走得开的,都往汤泉宫安慰皇帝,实在走不脱的,也都上表问候。一时之间,汤泉宫比京城还要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