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们母子几个分身乏术,常嬷嬷代赵氏去吴县上坟,赶不及在昨日暮鼓前回城,便于城外逆旅宿了一晚。
老人家年近六十,两鬓斑白,见了男童装扮的蔺知柔,大惊道:“小郎君不是在床上睡着么?怎的此地又有个小郎君?”一边说一边回头张望。
蔺知柔笑道:“嬷嬷,是我。”
他们兄妹只有六七成相似,但是常嬷嬷老眼昏花,一打眼认错也不足为奇。
常嬷嬷认出蔺知柔的声音,再定睛一看,这才抚着心口道:“原来是小娘子,怎么穿着你阿兄的衣裳,倒唬了老婆子一跳!”
“先不说这个,”赵氏向常嬷嬷使个眼色,“那个……得了?”
常嬷嬷神秘地轻拍腰间,郑重点头,特务接头似的。
赵氏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一转身见女儿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们瞧,忙打发她:“你快回房吃饼去,饿坏了罢?”
许是饿过头了,蔺知柔倒没那么迫切,跟着赵氏往她屋里走:“不忙,我先瞧瞧阿兄去。”
赵氏想栏她,一时又找不到借口,踌躇之间,蔺知柔仗着自己个小灵活,瞅个空便钻进了屋里。
她径直跑到兄长床边,撩开青布床幔一看,只见哥哥蔺遥阖眼躺在床上,呼吸匀净,显是在熟睡。
蔺知柔一手按在自己额上,一手去摸哥哥额头,一颗心先放回肚子里,还好,没在发烧。
他们虽然名为兄妹,但蔺知柔身体里住了个成年灵魂,对她来说蔺遥更像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偏偏蔺遥很有做兄长的自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妹妹,知道妹妹想读书认字,便偷偷帮同学捉刀换纸墨,熬夜抄了千字文给她。
蔺知柔从前不曾感受过亲情,来自小兄长的温情,仿佛是老天对她前世遭遇的补偿。数年的相处,日复一日涓滴的温暖,终是在她心底的三尺寒冰上融出一小块柔软的地方。
赵氏见儿子熟睡,松了口气,对女儿道:“瞧也瞧过了,赶紧回房契饼去,莫吵醒你阿兄。”
蔺知柔打量床褥,见赵氏把自己那床被子也盖在了蔺遥身上,不由皱眉:“阿娘,捂得太严实了,热散不出去,你看阿兄都热出汗了。”
“偏这小孩儿主意大!”赵氏对常嬷嬷笑道,神色比先前轻松不少,“阿娘省得,回屋去罢。”
蔺知柔犹不放心,把哥哥身上的被褥扒开些,这才离开。
待蔺知柔一走,嬷嬷凑到赵氏跟前,从腰带里拿出个黄纸叠成的方胜,冯真人说了,把符烧灰兑上一两酒,午时叫小郎君服下。另一个还得办千贯纸钱,三更天在西北方烧了,烧完取一件小郎的故衣,挑于杆上,一边摇一边喊小郎名字,将他魂魄叫回来。”
赵氏接过符,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山路不好走,辛苦嬷嬷替我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