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辞别了江录事,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赵四郎掩上房门道:“阿耶,上回收来的那批桂枝和甘草在库中堆了快五年了。”
赵老翁如何不明白儿子的意思,病坊专收治贫苦无依之人,药材、资费都由各县供给,这样的大宗采买如何估价全由县令做主,只需把下等的估作中等,便是数百贯的出入。即便以实价收去,也好过堆在库里发霉走效。
“可外孙变成了这样,如何应考?”
赵四郎沉吟道:“儿子有一计,只是不敢说。”
“此地并无旁人,你说便是。”
“外甥女与外甥模样有七八成相似,莫如……”
赵老翁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冒名顶替,叫人识破可是要下狱问罪的!再说柔娘不曾正经读过一天书,如何能考中?”
“要的便是这考不中,”赵四郎胸有成竹,“阿耶你想,十一月进京考省试,放榜已是二月初,待消息传回州县,都入三月了,病坊的药材早已采买完。考试本就没有必中的道理,莫非堂堂大都督府长史和县令还能与个童子计较?还能寻我等错处?考中了反倒不好办,朝廷给了出身,万一再露出马脚,那可就是欺君了。”
赵老翁想通了其中关节,拊掌大笑:“我儿想得周全!”
随即叹道:“可惜咱们这家世吃了亏,否则以我儿的智算,举个明经、进士又有何难?阿耶又何必指望一个外姓!”
赵四郎自谦几句,又说:“外甥的病,刘大夫是知道底细的……”
“这倒不必怕,他当初治死人,是我出钱替他四处打点,此人胆小怕事,想来也不敢乱说嘴。”
父子俩定下计策,赵老翁当即便将女儿与外孙女叫到书房。
在赵家住了两年,这还是蔺知柔第一次踏进外祖父的书房。
此处的陈设秉承赵家一贯的风格——抠。门口竹帘是镶补过的,屋子中央的柞木坐床还是高宗皇帝时的式样,旧得起了包浆。赵老翁白手挣出这一分人家,每花一枚铜钱都像是从他心头剜肉。
赵老翁悭吝,院子里没几个年轻婢子,书房伺候的是老妾冯氏。
见母女俩来了,赵老翁将手里的算筹撂下,支开老妾,对外孙女道:“柔娘学过书写不曾?”
这话问得莫名,赵氏道:“阿耶问她这个做什么?”
蔺知柔心如电转,已有七八分的了然,斟酌着答道:“回外翁的话,阿兄教过一些,只不敢浪费纸墨,在地上划写而已。”
“你知道爱惜物力,是个好孩子,不枉外翁素来看重你,”赵老翁颔首,“学过几部经了?”
“几部小经都能诵了,中经只通《诗》和《周礼》。”
赵老翁随手拿起小案上一卷帐,摊开指着个药名问,“可认得这几个字?”
蔺知柔倾身一看,立即答了出来:“丰城鸡血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