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确实,不到十几息,除了金罩所在之处,其余已无一处完好。
也正因如此,一些化影狼已注意到金罩中的郑菀。
在头狼的示意下,此起彼伏地朝罩子发出冲击——
郑菀捂住嘴,怕得瑟瑟发抖依然不敢叫出声,这些化影狼往近了看,当真可怖,一双细目死死盯着,獠牙之间甚至还残存了不知什么动物的血肉。
“叫啊,看看你情郎是选你还是选他自己?”
无脸怪在耳边蛊惑。
郑菀不理它,只专心注意场中。
崔望应付起化影狼明显很吃力,他双手本便受了重创,露出森森白骨,血与剑合在一处,没多久的功夫,雪色宽袍已经破成褴褛,露出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
“撕啦——”
崔望后背被头狼狼爪撕过,血肉横飞,几乎被拦腰斩断。
同时,匆忙设下的罩子“啪”的一声破了。
十几头化影狼朝郑菀扑了过来,一阵光芒大作,傀鉴突地现身,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郑菀终于忍不住尖叫:
“崔先生!”
电光火石间,一缕青色剑芒似慢实快地横过狼群,来到郑菀面前,它破开这无边的黑暗,幽幽而来,悄然无声,明明不剧烈不显眼,可狼群却在它经过的瞬间飞灰湮灭。
如鸿蒙乍现,青光顿起。
郑菀知道,这是崔望藏着的杀手锏,他将天地初开之时孕育的第一缕鸿蒙剑气炼化入体归为己用,只是境界不够,强行激发的话,会有一定后遗症——
两小时内,手足无力,任人宰割。
崔望如同破布一般,从半空落了下来。
明明险境已除,郑菀却觉得心悸的毛病越来越重,仿佛暗处藏着眸中凶兽,欲对她使出致命一击。
顾不得了。
郑菀抬头看了眼,扑过去接崔望:“崔先生——”
崔望半阖着的双目朝她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若佛陀含悲,明明慈和,却藏着无边无际的冷意。
郑菀几乎以为看错了。
接到了!
她心中一喜,臂骨被撞得卡啦卡啦作响,软趴趴地落下来,显然已经折了,可她偏不肯放,将自己当作柔软的褥子给他垫着,谁料——
胸口一股巨力传来,郑菀被当先打了出去,在地上连连滚了数圈才止。
“你!崔望——”
郑菀半趴在地上,手臂已断,胸骨半折,再动弹不得。
“为、为什么?”
一张口,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郑菀不明白,崔望为何要伤她,明明之前……很好啊。
“对不住。”
崔望恢复了坐姿,吐纳养息,眸光不悲不喜,仿佛匍匐在他身前的女子不过是只蝼蚁,“自保而已。”
“我如何伤你?!”
郑菀一张口,又咳出一嘴的腥甜。
“情蛊。”
崔望喜怒难辨,一字一句道,“我信不过你。”
郑菀突然明白过来。
那无脸怪跟她说情蛊的同时,也与他说了。
“你怕我下蛊于你?”
“怕。”
“所以,从一开始……你便不信我对你是真心,不信我真的想救你,那又为何时时处处帮我?”郑菀不明白,为什么那股郁气自心口往上,途径鼻子时,竟将鼻子和眼睛也冲得发酸起来。
她发觉自己竟然有点儿伤心。
她以为自己走近了他。
可谁知,竟是假的。
崔望投来的眼神,让郑菀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佛祖有言,扫地不伤蝼蚁命。所以,力所能及之内,崔望愿意照拂于蝼蚁,看着蝼蚁忙忙碌碌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生存而殷勤讨好,当作是解闷逗趣,可一旦这蝼蚁有了伤他的利器,他便要斩断它伤他的任何可能性。
多虚伪多冰冷的大爱和仁慈。
真叫人齿冷。
郑菀躺在地面,望着这莽莽深林,只觉地面与身心一般阴冷。是这蝼蚁蠢笨,它产生了一丝错觉,误以为受了珍爱,便想要被佛祖感怀——
蠢,太蠢了。
它被佛祖的伟大光辉闪瞎了眼,误以为那是温暖的火源。
“郑清芜,你满口谎话,叫我如何信你?”
崔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郑菀弯起了嘴角:“可我拒绝了那怪物的。”
她道,“我拒绝了的。”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淌在她脸颊,郑菀在心里与那怪物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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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菀,郑菀!速速醒来!”
郑菀倏地睁开了眼睛。
茅草屋依然静静地矗立在跟前,没有一地的狼尸,亦没有受伤的崔望,足下踏的还是珍珠履。
百会穴一阵熟悉的清凉感传来,郑菀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为何夕的错位感,木木看着崔望放下他的手:“我……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觉声音粗哑。
“你入了幻境。”
……又入了幻境吗?
哦,难怪,她在其中情感竟大开大合,不似自己。
她对崔望,不过是溺水之人之于浮木的看重罢了。
“不,你错了,幻境是人真实情感放大的投影,你惧怕什么,它便给你什么,你渴望什么,它便给毁去什么——”
无脸怪在她耳边幽幽地道。
郑菀揉了揉额头。
异位感让她迟迟回不了神。
“谢——”
她转向崔望,张了张口,正待说话,却忽然愣了愣,看向他右手臂下一道未被被白色宽袖完全遮住的伤口,非常微末的一道血条,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可那是……她接他时落下的。
郑菀不会记错,弯月形。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