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镙黛还忠心耿耿地守着,小娘子闺房内突然凭空出现一位郎君,那郎君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血人……
她下意识想叫,等看清血人手腕上的金花链,声音都变了:
“小、小娘子?”
“我家小娘子怎么了?”镙黛生怕惊扰了血人似的主子,声音放得极低。
她立时便反应过来这郎君便是国师大人,但见那气势忒吓人的国师大人小心翼翼地将她家小娘子放于床上,连忙上去帮忙。
“去打点水来,与她盥洗。”
“哦,哦,好的。”
镙黛连忙出门,一叠声地唤院里的粗使婢子去厨房打热水,等打到热水回来,发觉那凉冰冰冷飕飕的国师大人正盯着她家小娘子看,那眼神……如何说,不像京中那帮爱慕小娘子的郎君那般腻歪,不太软,却极是怡人,似乎她家小娘子便长在他眼里了一般。
“国师大人,水来了。”
崔望避退,正房得到消息病歪歪的王氏却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过来了,见女儿院中直挺挺站了一位血迹斑斑的郎君,意识到什么,脸色不大好看:
“国师大人,有失远迎。”
国师大人淡淡地扫她一眼:“莫要进去。”
“我女儿……”
这时镙黛端了一盆血水出来,王氏一见,“我的女儿暧——”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崔望看庭中人乱成一团,丢了个小瓶子过去,“不许烦扰——”人却已经进了房,连镙黛都关在了门外。
再想进,却发现连走廊都上不去,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团无形之物阻挠所有人靠近。
不到一个时辰,郑家这属于女子闺房的院落外便赶来了各路人马,都是事先得到消息来恭迎国师回朝的。
太子殿下,大长公主,容沁县主、容怡亭主,甚至连本该在宫中午憩的圣主也浩浩荡荡地乘着銮驾赶来了——
圣主一来,京中嗅觉敏锐的墙头草们也来了。
而在刑狱司坐监的首辅大人,也叫太医一路陪护着送回了府中,生怕出一点差池。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屋内殊无动静,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等,没人敢不耐烦,整个院落一片鸦雀无声。
郑斋进来时,发觉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圣主似是修了变脸的绝技,见他来,一口一个“爱卿如何如何”,“身体如何如何”,又道“之前纯属小人蒙蔽误会如何如何”,仿佛之前那个在大殿之上勃然大怒、指着鼻子骂他之人不是他一样。
圣主如此舍得下脸,郑斋自然也端起一张笑脸奉承,两人心照不宣地将之前的龃龉揭过,一副君臣相和之像。
不过,他的心还高高提着,方才听下人报告来说,菀菀受了重伤,这重是如何之重,他未亲眼瞧一瞧,始终放不下心。
可廊下根本接近不得,跟鬼打墙似的,他往里走一点儿,转一圈回来,发现还在原处。
郑菀便是在这种万众瞩目下醒来的。
醒来时天已灰冥,房内一盏烛火幽幽,喉咙干得像着了火:
“镙黛,水……”
一点甘甜的琼汁滴入她唇间,郑菀迷迷糊糊地探入一双漂亮的眼里,眼尾狭长,睫毛舒展如羽扇,扇下一双明净的眼睛,眼里透了烛火温软的光,像是无端端温柔了些许,将她照进了眼睛。
“你醒了?”
身上的疼痛让她整个儿清醒了,郑菀看到了熟悉的帐幔、熟悉的摆设,以及……不大熟悉的崔望。
“崔先生?”
她迅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必是两人从须臾之地出来后,崔望将她送回了府。
郑菀眼里立时盈满了泪,滚一滚,落了下来:
“崔先生,莫非你也死了?”
崔望看着床上面色煞白的女子,无疑,她是美丽的,失去血色的面庞非但没有减弱她的貌美,反倒显得乌发更墨、瞳仁更亮,这般盈着泪看着人,极之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