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菀的反问下,崔望又不答话了。
屋内的宫灯都灭了。
唯有一片银灿灿的月华从大敞的门洞里倾泻了进来,风吹得廊下的琉璃宫灯打着转,在地上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也吹得郑菀一阵瑟缩。
她拢了拢衣襟,然后徒劳地发现对襟那一块早叫太子扯破了。
便在这时,一件雪色长袍披到她肩上,带来一阵暖意。
郑菀仰起头,恰见到崔望收回的双手。他将外袍脱了给她,只穿着一件素纱中衣,袍角被风撩起,轻轻摆动。
若他继续冷言冷语,她反倒能竖起满身钢刺,可他突然这般,反倒叫她泪意盈了上来,紧接着,委屈、愤怒、惶惑,与恐惧,也蜂拥而来。
“崔望,你生气了?便因为我与太子这般?”
郑菀细声细气地问。
崔望垂目看着她,目光从她惨白的小脸,到她黑鸦鸦的长羽睫,最后落到长睫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上,干净、透明,仿佛天山之泉,此时映着对他满身心的信任与崇拜。
当真是一双很能迷惑人的眼睛。
崔望抬袖,“啪地”一物甩落郑菀桌前:
“打开。”
郑菀看着桌上的东西,四四方方一个小匣子,这等小匣子通常是用来装首饰的。不知为何,她心生一股不详之感。
“这是什么?”
郑菀笑盈盈地打开盒子,待看到盒中之物时,瞳孔不禁缩了缩。
一只明珠耳铛,明珠通身圆润无暇,她曾经很喜欢,只是不知何时掉了一只,还剩一只如今便躺在她的妆奁里。
“呀,”她欢喜地叫了一声,“我还以为掉了,很是伤心了一阵。崔望,你从何处拾来的?”
“燕春园。”
崔望道。
郑菀这才明白过来。
若要是在燕春园拾的,怕就是容怡生辰宴那日落了的,想来最大的可能,还是在与太子纠缠时落了——
可这又如何?
除非……让他知道了什么。
“那日夜间折返,我在梨落苑后院拾得此物时,恰巧听到一对很有意思的话。”
他捏了个诀,一只通身翠碧的鸟儿突地凭空出现,绕着崔望飞了一圈,最后落到郑菀身前的桌上,张开嘴,一道细细的嗓音出现在空气中。
“红玉,快说说,今日我可看见你领着太子往梨落苑的那片后林子里去了。嘿嘿嘿,是不是与太子……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是一道略沉略低的嗓音:
“胡说什么,是大长公主叫我不着痕迹地领太子过去。”
“叫你领太子过去?为何?那处平时可没什么人过去。”
“谁知道呢,贵人们做事总是神神秘秘的,大约是有什么讲究吧……不过,”这位叫红玉的压低了嗓子,“我回去时看见郑家小娘子往那边去了。”
“……不能吧?莫不是给郑小娘子与太子创造私会机会?……哎,你说会不会是国师大人看郑家小娘子貌美,强逼太子退亲,可太子与郑小娘子不愿,才托到大长公主那里,办这宴也是为了成全两人?不然好端端的,亭主怎大办起生辰宴来了?”
“我倒是听过一桩传闻,大长公主在闺中时与郑夫人私交甚好,……”
接下来,便是一些窸窸窣窣的碎嘴了。
翠鸟闭了嘴,郑菀还有点愣。
一双大眼里除了愕然还是愕然,心底却开始转起来,崔望当是早就知道了,此时才拿出来,大约是方才她与太子那般情状激怒了他。
只是这人这般不动声色的,不知知晓了多少。
崔望俯下身来,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她嘴唇:
“你还有话可说?”
郑菀眨了眨眼: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
“实话便是,那时你明明亲了我却总是避而不见,我甚是念你,正巧容怡生辰,便托大长公主将宴会办到了燕春园。”
“继续。”
崔望不动声色地看她。
郑菀咬了咬唇:“接下来、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