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郑斋替她揩眼泪,郑菀这才破涕为笑:“菀菀多大都是阿耶的女儿啊,怎么就不能哭鼻子了?”
“行行行……对了这孩子怎回事?”
郑斋之所以第一时间认为是女儿的儿子,也是因为女儿不是那会随便大发善心之人。
郑菀掐头去尾地讲了些不那么紧要的,才道:
“女儿想着自己经常不在,阿耶阿娘又寂寞,不如就将他收为嗣子,好承欢膝下,替女儿尽孝。”
“菀菀啊,难为你在外还想着阿耶阿娘。”
郑斋摸了摸女儿脑袋,“不过嗣子便算了,阿耶阿娘年纪也大了,不想再操劳。孩子便留在书院养着吧,等大一些,给阿耶做个弟子便成。”
“行了,你再去与你阿娘说几句,便回去吧,跟着师长出门,勤快点,莫要耍你狗脾气讨人嫌,中途请假出来,耽搁太久印象不好。”
郑斋催着她走,郑菀无法,只能留了孩子与一些元珠,嘱咐阿耶阿娘莫省,才出了门。
小院门阖上了。
郑菀靠着白墙,突然不想出去。
她想起阿耶阿娘对崔望的一贯敌视,又想起崔望刚才在外流露出的抗拒,心情没来由得烦躁。
便像是有人在她耳边稀稀拉拉地弹了一首不成调的曲子,这曲子刮耳朵得很。
“……咱们菀菀也大了,会为阿耶阿娘考虑了。”
修道者的听力出众,她听墙内阿耶乐呵呵道,“怕咱老两口寂寞,还专门送来个孩子。”
“那你还拒绝?”
“这不是怕咱孩子难过么?一家三口,非要掺和个外人,多不好?万一以后菀菀回家,一看,啊,她阿耶阿娘疼别的孩子去了,可不得难过死?你也知道,她性子多独。”
“是啊,三岁看大,五岁看老。菀菀两岁时,就知道不许阿耶抱别的孩子,一抱就拳打脚踢。还记不记得那只叫‘珠儿’的狗?”
“怎么不记得?菀菀那时候多喜欢它啊,跟前跟后的,吃饭亲自喂,连睡觉也要抱着它,她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郑菀听阿耶说起珠儿,不由愣了愣。
这事儿已经很久了。
她四岁,还是五岁时,阿耶从外面抱来一只狗,通体雪白,只有四只爪子是黑色的,像四朵小梅花,一双黑眼珠总是亮晶晶的,似最漂亮的黑弹珠,所以她亲自取了个“珠儿”的名字,只是后来有一天……
她莫名不喜欢它了。
“……珠儿也就吃了一口别人喂的东西,你女儿转手就送人了。”
郑斋叹道,得来妻子一个嗔怪的眼神:
“还不是你宠的?当时我都说,要治治她这坏脾气,太独了,偏你说,你堂堂荥阳郑氏的女儿,要什么三心两意?她要欢喜谁,那谁就得全心全意,不然,换一个也使得……”
……原来竟是这般?
郑菀不再听下去,沿着回廊往外走,阿耶阿娘的声音渐渐远去,她经过转角时,忽然“咦”了一声:
方才那梳了书生包包头的孩童,看起来怎像是书远的弟弟?
可回忆起来,只记得那两管鲜明的鼻涕。
再去看,那孩童已经不见了,郑菀只得收回魂识,出了书院大门。
守门人殷勤地过来,点头哈腰:
“仙子慢走。”
郑菀给了他一粒元珠:
“若书院那姓郑的先生有需要,麻烦您替他多跑两趟腿,莫要委屈了他。若有人寻麻烦,请往玉清门紫岫峰递一封信,给一位叫青霜的,事后必有重谢。”
“应该的,应该的。”
守门人捏着元珠,一脸受宠若惊。
他平时见过的仙人,莫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哪有这般平易近人的,心中万般揣测郑先生与这仙人的关系,此后对郑斋越发恭敬不提。
“崔望?”
郑菀走到街口,才见到在树下等待之人。
短短功夫,崔望竟换了一件衣裳,靛蓝色法袍,法袍周围一圈浅色云纹滚边,行走时,那云纹似随风而动,宽衣博带,端的是眉目风流,飒爽清举。
与他一贯的白袍相比,倒有股翩翩玉公子的味道,多了一层旖旎,少了一丝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