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容易,做时难。

炼化过的凤凰血要重新拔出,相当于拿把铁刷子重新将郑菀全身上下的血液筋骨涮一遍,再一点点地剥离——

当时的那一滴凤凰血,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饶是郑菀经历过润氺之精锻造的疼痛,依然被浸血的铁刷子的涮得瑟瑟发抖,团成一团。

她颤着唇仰头问:

“还要多久?”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崔望冷隽凌厉的下颔线,以及过分漂亮白净的喉结。

“再忍一忍。”

头顶传来崔望清淡的嗓音,偏冷的音质让他听起来过分冷静。

他一手搂她在坏,一手置于她百会穴未离开,极紫元力自上而下往她身体里灌。

许是双修过的关系,郑菀的冰元力轻而易举地接纳了来自崔望的雷元力。

“一会便好。”

他道。

“你骗人。”

郑菀睁着一双泪眼指控,“半个时辰前,你也这么说。”

崔望搂着她的手有些紧:

“这回是真的。”

话音方落,最后一点凤凰血便被剥离开来。

空中一点沁红闪烁,崔望弹指一点,一个琉璃净瓶凭空出现将凤凰血装入。他俯身将虚脱到逶迤在地的红衣女子抱了起来,放到一旁铺开的毛毯上。

“你且休息一会。”

崔望用袍袖替她揩了揩汗。

他洁白如雪的袍子如今已经完全不像样了,襟口沾满了泪渍,连袍袖都布满了一个个可疑的水渍。

郑菀丝毫不心虚地看着,她承认,自己故意拿眼泪糊他身上了,谁叫崔望在她这般狼狈之时,还能保持风度翩翩呢?

美得他。

可叫她更不平的是,即便如此,崔望依然好看得要命,他那双漂亮到近乎凌厉的凤目专注地看她时,她心便又开始不争气地噗通噗通乱跳了。

“你去哪儿?”

见崔望起身,郑菀一把拽住了他。

见他蹙眉,她扁了扁嘴,可怜兮兮地道:

“崔望,我疼。”

真奇怪,她想,这么点疼,怎么就忍不住了?

过去的三年里,她可是连异兽撕下她一大块肉,都能忍着疼继续起来战斗的。

女子面容苍白,唇色浅淡,唯独一双眼睛因刚哭过,有水洗过的澄净,这般看人时,像是透着纯然的信赖。

崔望喉头动了动:

“我去设阵。”

崔望重新俯身下来,将她凌乱的鬓发别到脑后,柔软的指腹在她脸颊上抚了抚,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

“月吞石现象还剩一个半时辰便要结束,若不趁此时设下颠倒五行阵,后期效用便差了。”

“你便只关心颠倒五行阵!”

郑菀气鼓鼓地道。

她承认,她胡搅蛮缠。

崔望做这些明明是为了她,可他不紧不慢、半分不错,便叫她不大快活了。

崔望似看出她心思,嘴角弯了弯,低头,一下子在她嘴角攫了个吻去。

那吻如蜻蜓点水,郑菀还没品出点味道来,他便又站了起来:

“设阵。”

“……”

“哦,好。”

郑菀,你可真没出息。

可谁叫崔望美色太过惑人呢。

郑菀心安理得地想。

颠倒五行阵以天地山河图为阵基,以一滴冰属凤凰血为阵眼,以三十六炼材、七十二植株为阵元,等阵法全部设下,已经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

而这大半个时辰里,郑菀略略恢复了些,便盘膝坐了起来,看着崔望在旁布置阵法。

她极少与他这般安静地待在一处。

凡间时,她怀揣着不可知的未来,纵使屋内寂静,可心,却像是焦躁的蚂蚁,无法静下心来看他。到了玄苍界,又因着功法原因,两人之间总充满了情-欲的拉扯与暧昧,此时这般,却是第一次。

郑菀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将各项炼材放入已经画好的阵法,行动间,白袍如水,神情沉静而安稳。

郑菀一向知道崔望好看。

可从不知,当他忙碌于这些琐碎时,竟会好看成这样。

他的英俊,是从骨子里流露的,不独皮相,许还有那凌凌霜雪浸润过的孤高,游离于烟火气之外的清冷,可此时这般,忙忙碌碌,温柔浅淡,却叫她更为心折。

当年那个衣衫褴褛、尘灰满面的小乞丐,谁能想到,后来会长成如今模样——

郑菀难得忆古思今。

“崔望,当初我叫下仆打了你一顿,你可怨我?”

她突然道。

“怨?”

崔望不意她会提起这般久远之事,设阵的手顿了顿,才道,“有爱,才会有怨。那时无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