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夫人拒绝了。
“万一催生出来,他身体不好,难以养活怎么办?”她道。
她苦苦忍受了半个月,直到顾轻舟呱呱坠地。
那滋味,简直是炼狱。
后来生出来是女儿,平野夫人失望透顶,似乎没有多看她几眼,哪怕是到了今天,她也对顾轻舟产生不了亲情。
然而血脉连心,顾轻舟的一席话,彻底打动了她。
她那样辛苦,用自己的血一点点把黄豆大小的胚胎,孕育成健全的孩子,为了她忍受那般的折磨,难道就是希望她此生处在保皇党的骚扰里吗?
蔡长亭死了,平野夫人被人害了,染上了肺痨,这一切都告诉了她,日本人不仅放弃了她,还不想她活着了。
那么,她凭什么再翻身?
她还要用此生,把自己辛辛苦苦带到人间的孩子也毁了吗?
她自私了一辈子,何时才能真正明白母亲的责任?
她没有哺育过顾轻舟,没有爱过她,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她凭什么还要得到她的宽容和体谅?
顾轻舟那席话,像钉子一样楔进了平野夫人的心上。
等邮轮离开了码头,跟着她的“护士”,换上了她的衣裳,去了餐厅。
那护士故意做出一点老相,带着口罩。旁人问话,她就做出了痛苦色,嘶哑着声音回答:“口腔发炎,不能说话了。”
邮轮约莫开出去三天,平野夫人的肺痨也发作到了极致,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她熬不过今晚。
她在凌晨三点多,所有人陷入沉睡时,走上了甲板。
她艰难爬过了栏杆,千辛万苦爬了上去。
黑黢黢的海水,翻滚着波浪。她还以为自己会害怕,会胆怯。
可看着那海水,她产生了无线的向往。
结束了。
她这痛苦的一生,终于解脱了。在这个瞬间,她是快乐的,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释然。
等她掉入海里时,几乎没人知道。
她的“护士”接替了她,成了平野夫人,只是总带着口罩。
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直到邮轮两个月后到了大洋彼岸的英国,“平野夫人”这才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