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华眸色变幻不定,视线在手中的文件夹上扫了一眼又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怡然自得,丝毫不见急躁的男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再开口,苍老的眸子已经恢复了镇定,“四少爷真是少年英才,很有您父亲年轻时的风范,看见四少爷就像是看见了当初的陛下,我们几个在内阁工作了一辈子,说指点谈不上,不过四少爷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开口,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靳修溟缓缓笑开,看向陈振华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赞赏,不愧是老狐狸,脑子转的就是快,他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
有了陈振华的表态,其他几人也跟着纷纷表了态。
今晚的目的已然达成,靳修溟让冷一飞给各位大臣倒了酒,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回去的路上,靳修溟揉揉太阳穴,他平时很少喝酒,今晚上倒是多喝了几杯,头有些不舒服。
冷一飞正在开车,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不由有些担心,“少爷,需不需要我给您买点药?”
靳修溟摇头,“不用。”
冷一飞知道靳修溟自己就是医生,所以也不再多嘴,而是转移了话题,“少爷,你说这帮人以后会真心帮我们吗?”
闻言,靳修溟唇角微微上翘,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真心不真心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敢阳奉阴违。”有了今晚这一遭,这帮老家伙肯定不敢再给他使绊子,至于是否真心帮他,重要吗?
除了清歌,他不需要别人的真心,只要怕他就够了,听话便好。
靳修溟回到家里,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稳定京都的局面,按照季景程所说,清歌那边并不是很顺利,短时间内恐怕还回不来,他要尽快将京都的事情处理完毕,然后赶回去,这人不在自己眼前,他的心中总是不踏实。
要是清歌像其他女人一样,能安心待在他的羽翼下就好了,靳修溟淡淡想着,继而又轻笑,若真是这样,恐怕他就看不上她了。
这个女人,这是让自己又爱又恨。
从这天之后,靳修溟在内阁的工作就顺利多了,那些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忌惮,再也不敢随意敷衍他,靳修溟倒是真的了解到了一些东西。
冷易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靳修溟私下里曾请各位阁老一起吃饭的事情,老怀甚慰,这个儿子终于对国家大事用点心思了。
他不怕靳修溟有野心,就怕他没有野心。
“陛下,您这段时间心情很不错。”管家见冷易一个人坐在那里左手跟右手下棋下得高兴,笑着开口说了一句。
冷易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笑呵呵地点头,“是啊,小四终于愿意回来了,我能不高兴吗?”
“四少爷还是跟从前一样,是您的开心果,我记得四少爷小时候,只要他一来,不管您遇到多大的烦心事都能烟消云散。”
听管家提起靳修溟儿时的事情,冷易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可不是,他从出生的时候起就是几个孩子中最漂亮的,嘴也甜,最会哄人,看见他啊,就像是看见了小太阳,再不好的心情都变好了,要不是……”想起什么,冷易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怅然,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忽然觉得兴味索然,扔下棋子,站起来,“不玩了,收起来吧。”
管家收拾着桌上的棋子,见冷易心情似乎不好,暗暗懊悔自己刚才的失言,没事提什么以前。
“陛下,我听陈老先生提起四少爷,说四少爷对内阁的事务掌握得很快,十分聪慧,不止一次地夸奖了四少爷。”
听到有人夸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冷易的心情又慢慢好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一向就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明的,只要他愿意,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好的,要是以后他能在国家大事上多上点心,我也就能放心了。”
他这话似赞叹,又似遗憾,管家听得心中一惊,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将棋子都放进棋盒里。
而此时的靳修溟正坐在王后杜君扬的寝宫里。
杜君扬定定地看着小儿子,眼神中满是探究与打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靳修溟端坐在下首,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视而不见,垂着眸,心中则是在盘算着手上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最快只要半个月,他就可以回到东陵市见媳妇了。
杜君扬见自己不开口,他也不开口,到底还是没忍住,先开口了,“最近在工作上还顺利吗?我听说你听从你父亲的安排进了内阁学习。”
靳修溟心底一笑,果然是为了这件事,脸上淡淡笑开,“多谢母亲关心,我工作上一切顺利,那些叔叔伯伯对我教诲挺多的,我学到了不少。”
杜君扬一顿,脸上并没有因为这话而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你大哥在内阁多年,对国家的事务熟记于心,你没事就跟你大哥多学习学习,说句不好听的,以后我跟你父亲总有老去的一天,那个位置终究是要交到你大哥的手里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是亲兄弟,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以后我跟你父亲没了,你们就是最亲的亲人,你跟你大哥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靳修溟抬眸,对上杜君扬的眼神,眼睛里的凉意慢慢从眼底溢出来,“母亲倒是想得长远。”
杜君扬神情一顿,似是不悦,又强压下,“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对未来有自己的规划,更不喜欢管这些杂事,你要是愿意,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你父亲那里我可以帮你去说,你父亲一向最疼你,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
靳修溟的视线紧紧地锁定着她,一贯带笑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被儿子这样看着,杜君扬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您是不是巴不得我这辈子都不踏入京都一步,最好就是死在外面?”靳修溟幽幽开口,说出的话透着一丝凉意,却不见伤心失望。
杜君扬脸色一僵,愠怒地看着靳修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想尊重你的选择,难道这也错了?”
靳修溟嗤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跟母亲说一声多谢?不过这次我恐怕要让母亲失望了,我对父亲的这个安排很满意,而我也不想让这么爱我的父亲失望,我是喜欢游戏人间,但不代表我没有责任心,所以母亲,该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请您放心。”
这话像是一把刀子捅在了杜君扬的心中,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刚想发火,就对上了儿子冰凉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靳修溟收回视线,淡淡开口,“下个月初五就是外祖母的忌日,我会去祭拜她老人家,母亲应该不想跟我一起去,我会早点出发。”他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杜君扬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离开后没有多久,冷希瑞就来了,他眉眼间带着一丝急切,“母亲,你跟四弟谈了吗?”
杜君扬看着大儿子,这个儿子一向是稳重的,这次因为小儿子竟然失了风度,不免有些不满,“还没怎么样呢,你自己就先乱了阵脚,你这个样子被你父亲看到了,他还能放心立你为王储?”
被母亲教训了,冷希瑞也冷静了下来,他刚才表现得确实太急切了,可是这也不怪他,这半个月来,内阁里的大臣对靳修溟态度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父亲这么多年不肯立王储,未免没有将王位留给靳修溟的意思,要是真的等父亲昭告全世界了,那还有他什么事情,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不就白费了吗?
“您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可是母亲,最近内阁那些大臣还有父亲对四弟的态度您是看见的,这样下去,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您和父亲都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要是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四弟,那您让我该如何自处?”
说到最后,冷希瑞也不免有些委屈,其实他以前并不讨厌这个四弟,甚至因为四弟长得粉雕玉琢的,还挺喜欢的,但是母亲不喜欢这个弟弟,渐渐的,他也就跟这个弟弟疏远了,加上从小到大,靳修溟也不会跟他争什么东西,所以他对这个弟弟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就在几年前,这个弟弟忽然离家出走,多年未归,而父亲这么多年也一直不肯立王储,甚至时不时还会念叨这个弟弟,在靳修溟回来之后,还迫不及待地将他安排进了内阁,以上种种都让他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是在其他几个兄弟身上体会不到的。
看着大儿子这不安的样子,杜君扬叹了叹气,温声安慰道:“希瑞,你是长子,又进入内阁多年,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父亲都不会越过你去,你父亲最喜欢景瑞是不错,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父母最疼的永远是最小的那一个,但最器重的肯定是长子,你又是个有能力的,所以你尽管放心。”
冷希瑞听了母亲的话,似是被安慰到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杜君扬见状,也不再安慰他,有些事情还是要尘埃落定才行。
靳修溟从母亲这里离开之后就彻底将她的话忘在了脑后,在工作上体现了雷厉风行的一面,也让人深刻地意识到,夏国的四王子冷景瑞并不是如他看上去那般一无是处,甚至相比起其他几个王子,他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这让很多人产生了深深的不安感,其中尤以孤立无援的冷玄海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