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横卧街头痛苦哀嚎的,几乎全是李察没见过的生面孔。生面孔的数量超过一百人。而西风号的水手组撑死也不过十五人,但李察一路望来却没见着那十五人中的任何一人。这样的事态真的有点诡异。什么情况?十五人追着一百多人的群殴么?李察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着,转过拐角来到冲突中心的麦哲伦酒馆,随即看到一幕分外惊骇的画面——只见酒馆前的空地上,几十名头破血流、衣衫褴褛的连吉亚人被十多名西风水手给包围着。被包围的一方抱着脑袋瑟瑟发抖,而包围一方手持着酒瓶棍棒,并毫不留情地朝前者对手施以精神与物理层面的双重伤害。“怎么?这就结束啦!?没卵蛋的连吉亚混蛋!”“站起来啊!他妈的有胆子挑事别给老子趴下啊!狗娘养的!”“像你们这样的瘪三俺老娘一个能打十个!还敢嘲笑我绿穗领?想死哇!”水手们完全传承了鬼教官的毒舌与气魄,连吉亚人就像惨遭蹂躏的小鸡崽般毫无反抗之力。说实话,如果把人数调换一下的话,那眼前光景绝对堪称残暴。虽然李察一开始怒火中烧,然而看到这幕光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总之还是得先收拾下事态,否则传出去变成绿穗领单方面施暴就亏大了。这样想着的李察走近了酒馆,而年轻领主的身姿很快被水手们注意到。“啊,是少爷!李察少爷过来了!”“少爷您来得正好!这群连吉亚的狗杂碎敢侮辱夏尔菲家,被我们教训了!”一名手里却拽着半张板凳的水手向李察告状着,并顺脚踹翻了一瑟瑟发抖的连吉亚人。“呃,教训得差不多就行,别让人以为咱们也是野蛮人。”李察揉着太阳穴,望向周围鼻青脸肿却站得笔直的西风水手们,又好气又好笑地问着。“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报告少爷!教官带我们演练过酒馆群殴的战法!”“这群连吉亚人太弱鸡了!一个冲锋就垮掉了!”“还有船长也用‘砰砰’在支援我们!”“砰砰?”李察好奇重复着,然而这单词却仿佛有着某种诡秘魔力,先前被踹倒的连吉亚人突然抱头发出凄厉怪叫。不光是他,被包围的连吉亚人亦纷纷露出彻骨恐惧的模样,让李察为之愕然。随即李察像起什么般的,抬头望向四周。在街角某处倒塌杂物堆旁,李察瞥到一满身狼藉的黝黑大汉,视线在他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纳西恩当然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绿穗领主,双方只隔着十多步的距离。只要他能想办法抓到李察,那在这场冲突中惨败的连吉亚人未必就不能翻盘。然而纳西恩却动弹不得。瞥着周围抱着手或脚嗷嗷哀叫的手下,回想起先前身边的人莫名其妙一个个倒下的诡异光景,某种超乎言语所能描述的恐惧紧紧拽住了连吉亚家的侍从兵长。事实上,直到现在纳西恩都不知道这场架是怎么输的。明明探听好夏尔菲人的动静,明明已做好了周全准备,无论是时机、人数和武装都是己方占据着绝对优势,但结果却输得一败涂地。到底是为什么?纳西恩回忆着。那群夏尔菲人,明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但打起架来却剽悍得跟什么似的。负责挑事的那家伙被飞来的啤酒杯给直接砸趴下,连吉亚人看傻眼时,那群乡巴佬已抄起板凳酒瓶等家伙冲了过来。就算早有准备,连吉亚人依旧被乡巴佬们的激烈态势给吓到,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打散了队伍,让他们给冲到酒馆外面。好在纳西恩在酒馆外也布置着人手,人数上的优势让他得以里应外合地把那群乡巴佬包围在中间。虽然乡巴佬们摆出互相掩护的阵势与他们对峙,但照这样下去纳西恩绝对有把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但就在这时候,连吉亚这边突然就魔怔了。先是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人突然脑袋一歪倒在地上,吐着舌头没了声息。这诡异变化让现场沉寂了数秒,随即几名胆子大的凑上去看,然后其中一人像踩滑了般的猛然向前扑倒,随即便成为无法起身的第二人。这次因现场安静了下来,故而众人都听到那声砰的鸣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连吉亚人面面相觑,而乡巴佬那边却仿佛受到鼓舞般的欢呼了起来。士气大振的乡巴佬们随即开始冲击连吉亚人的包围,在试图阻止的纳西恩被猛然撂倒后,事态便朝着失控的深渊飞速滑了下去。几乎每次砰砰声响起,连吉亚那边都会有人应声而倒。没有人知道那砰砰声是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为何有人会突然倒下,就仿佛虚空有一尊看不见的凶畏魔神,不断甩出勾索拽走下方游荡的灵魂——那股确实存在却又无以触摸的恐惧感,摧毁了连吉亚人的组织性,令迷信的恐惧占据了他们脑海。猎杀已然胆怯的兔子,对初次见血并已兴奋起来的狼崽们来说,是没什么压力的。于是乎,接下来混战现场便上演了十多名西风水手追着一百多连吉亚人群殴的诡异剧目。当纳西恩好不容易从晕厥中回过神来时,连吉亚人的败北已无可挽回。而此刻哪怕敌方头目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一想到那魔神不知道还在什么地方盯着,纳西恩便丧失了出手的勇气……………………看到那黝黑壮汉突然低头,李察随即也收回了视线,移到周围水手身上。“没事就快撒走,回别馆集合,小心别被逮到。”李察挥手下令水手们化整为零的撒回别馆。虽然挑事的是连吉亚人,但要是伯爵领治安兵过来看到这幕光景,夏尔菲这边恐怕也很难脱得了麻烦。“遵命。”朝李察敬礼后,水手们随即转身或翻墙或潜影,眨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看着那些个比泥鳅还滑的身影,李察不禁怀疑着那位退役的帝国水兵长平常都教了他们些什么东西。“……算了,也不是坏事。”李察耸耸肩膀,随即弯腰从地上拣起瓶尚未开封的香槟酒,举步朝着街边一幢三层带小钟楼的楼房走去。那楼房似乎被用作水手俱乐部来使用,不过宾客们早在先前骚乱中纷纷逃走。李察绕过凌乱现场,沿着楼梯一路攀到楼房最高的小钟楼处,然而四下却并没瞥到人影。“别躲了。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李察朝着无人的小钟楼喊着,静待数息后,钟楼顶上传出动静。只见一条系着马尾辫从楼顶垂下,随即夏尔菲家的首席航海士攀着屋沿翻了下来。翻落钟楼的小渡鸦神情相当别扭,就像刚做完坏事便被父母逮个正着的熊孩子。“是你做的吧?不过也没别人会用这个了。”李察挑挑眉毛,瞥着被小渡鸦藏在身后的那把闪亮长铳。“居然又把它拿出来了,我应该说过不许你再碰它了吧?”“那些连吉亚混蛋是在对我的船员下手耶!身为船长我怎么能坐视不理!?”梅尔挥舞着拳头显得相当激愤。“我有好好隐藏身影啦,而且这次用的还是训练弹,没、没有给你惹出麻烦哦?”“不是这个问题……”李察挑挑眉,陡然间扬起手。或许是前次挨巴掌留下的心理阴影,见着李察扬手梅尔便下意识闭上眼睛。紧缩脖子等了好几秒,预料中的巴掌却并未降临,反而是脸颊处传来冰冰凉的触感。梅尔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着一玻璃酒杯在眼前晃悠。“你、你想干嘛?”“不用那样紧张,笨蛋,只想和你稍稍庆祝下。”李察眨眨眼睛把酒杯递给梅尔,随即变魔术般的从背后拿出香槟酒瓶。在小渡鸦懵逼的注目下,李察给自己和梅尔各倒了一杯充满泡沫的香槟酒。“庆、庆祝什么?”小渡鸦的声音有点发怵。一向被李察训斥惯了的她,猛然间被如此温和地对待,情不自禁地涌出心虚的感觉。“这个嘛,一是庆祝这把狙击铳找到了主人,二是庆祝我们首席航海士打了个漂亮的胜仗。”李察轻笑着,伸手揉乱了小渡鸦的头发。“干得不错呢,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