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虚掩着，张阿姨推门进去，一股带着臭味的衰朽气息扑面而来，饶是宋翊涵养好，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张阿姨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了，蒲扇似的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里面味道不大好，闷太久了，老人家怕冷，不喜欢开窗。”

“没关系。”林璇让宋翊在外面稍等，自己跟张阿姨走进屋里。

宿舍很逼仄，十几平米的空间里挤着四张单人床，角落里放着脸盆架，三夹板小桌子，老式暖水瓶，所有东西都很旧，时间像是比外面走慢了二十年。

林璇看了一眼，两张床铺空着，一个老头在睡觉，最里面的床上，一个老太太发出痛苦的呻|吟，张阿姨指着她道：“喏，那个就是你要找的王美珍。”

她说着走到老人跟前，弯下腰，凑近她的耳朵大声喊：“王阿姨，有人来看你啦！”

老人耳背，没听清楚张阿姨说什么，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抖抖索索从枕头下面掏出几张旧钞票塞进她手里：“帮我买点锡箔，要冬至了，给雁雁烧点元宝……”

“你糊涂了！”张阿姨大声喊，“冬至早过啦，已经帮你烧过啦！”

老人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

“烧、过、啦！”张阿姨拔高了嗓门。

老人连连点头：“哦，哦，好，烧过就好了，雁雁说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张阿姨抱歉地朝林璇笑笑，指了指太阳穴：“外孙女死了以后这里不太对劲了。”

林璇走过去，老人的头发全白了，脸架子和马雁有点像，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很清秀。她的眼眶发红，眼角被眼泪和分泌物糊在一起，眼睛半睁不开，张阿姨帮她翻身，她就“哎哟哎哟”地呼痛。

林璇等他们忙活完，对王美珍说：“马雁让我来看你。”

她音量不高，但是老人一听到外孙女的名字，似乎听觉都变得敏锐了，一把握住她的手：“雁雁……雁雁说她什么时候来看外婆？”

林璇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但是忍住了没把手抽出来。

张阿姨连忙走过来扒开老人的手：“人家也不知道，你干什么抓着人家小姑娘不放！别吵，我给你冲藕粉吃。”

林璇默默地在屋子中间站了一会儿，看着张阿姨忙活着冲藕粉，喂老人吃完，这才从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张阿姨摸出信封厚度，吓了一跳，连忙推辞，林璇坚持让她收下，张阿姨推辞了两下也就从善如流了。

林璇走出老人的宿舍，拿出手机给吴梁打电话：“帮我找个靠谱的养老院，条件好一点的……对，尽快把马雁的外婆转过去……”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出王美珍的恸哭：“老太婆还活着干嘛，菩萨让我早点死，下去陪雁雁，我的雁雁啊……”

林璇沉默了片刻，对着电话道：“不用了，你尽快安排个人来办手续，先把她接到家里吧，请两个护工，耐心好一点的，最好懂一点医护常识。”

经纪人在电话那头长篇大论，林璇耐心地听他说完：“反正我最近也不回家住，综艺拍完就去宋总家了。”

宋翊：“……”忘了还有这事！

老妈子坐骑忍不住念叨，林璇打断他：“还有件事，你帮我查一下观澜集团董事长唐堃的背景，顺便查查看他有没有和什么玄门中人来往，特别是那种戴墨镜装瞎子的。”

两人出了敬老院，往巷子外走，林璇问宋翊：“宋总和观澜集团的唐堃有私交吗？”

宋翊：“谈不上有什么私交，曾经合作过一个酒店项目。”

林璇有点意外：“看唐欢昨天那个样子，还以为你们两家是什么世交呢。”

宋翊似乎没听出她的揶揄，认真回答：“唐先生的一些……为人处世的理念，我的父亲和我不太认同，不太可能成为世交。”

林璇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是宋翊不是那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道人短长的人，于是她问道：“根据你对唐堃的了解，他是那种会砸几个亿行善积德的人吗？”

宋翊想了想：“我不敢说绝对不可能，毕竟人是会变的，只是根据我和他有限的接触判断，他不像是热心慈善和公益的人。”

林璇点点头：“人确实会变。”不过坏人通常不会变好，而是变得更坏。

临近日落，林璇回到了岛上。

别墅里正在做拍摄准备，工作人员忙着调试设备，设置灯光和摄影机，林璇推门进去，喧闹嘈杂的屋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经过昨晚噩梦的教训，众人个个心有余悸，倒是林璇仿佛忘了这一茬，若无其事地和他们打招呼，大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璇环顾四周，只见唐欢和肖博穿着第一天入住时的衣服，正在料理台前准备食材，不见唐欢经济人的踪影。

唐欢经济人作风强势，还有点受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节目组的刁民要迫害唐欢，平常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顿晚餐是重要素材，本来按她的性格作派是肯定要盯场的。

桑公公倒了杯柠檬水，谄媚地凑过来：“拍摄还没开始呢，先坐下休息会儿，喝杯水。”

林璇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桑卓压低了声音说道：“唐欢经纪人一整天没来，听说是病了……”

林璇不置可否：“哦。”

桑卓搓搓手：“那个……大家让我问问你，今天晚上……我们不会再做……那种梦了吧？”

林璇抱着胳膊睨他一眼，勾勾嘴角：“你猜？”

桑卓的脸顿时一僵，鬼王殿下这才开恩：“下不为例。”

林璇看着离拍摄还有一会儿，和导演打了个招呼，先去工作人员营地找吴梁。

吴梁把她带到一间临时会议室，关上门，给她做了杯咖啡，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查了一下观澜集团的背景，董事长唐堃本来是一家国有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国有企业改革时期转私有化，他就借着这个东风做房地产起家了。”

林璇目光一闪，这种出身的企业家不少，虽然手上不一定干净，但也没什么稀罕。

吴梁接着说：“观澜本来只是个三流的地方房企，真正风生水起是最近十几年的事。大约从03年开始，唐堃的生意开始顺风顺水，投资的项目全都大赚。

“现在集团除了老本行房地产开发以外，还涉足商业地产、金融、酒店和连锁餐饮，这几年还开始试水娱乐圈，成立了悦欢影视投资公司。”

林璇点点头：“生意越做越顺手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