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知柔不知这两个布衣少女究竟什么来头,但能让淮南节度使府的人言听计从,想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无论如何是逃过了一劫。
她此时方觉后怕,浑身有些脱力。在古代生活多年,她大多时候居于内宅,遇上最大的事也就是被继祖母和两个叔叔赶出家门。
直面这赫赫煊煊的权势还是头一遭。
若不是恰好遇到这对古怪的姊妹,她这回便是凶多吉少。
不仅是淮南节度使,一个长史,一个县令,甚至一个不入流品的胥吏,只要手握权柄,轻易便能叫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真个是人命如蝼蚁。
待淮南节度使府的人马走远,赵四郎方从泥水中爬起来,对外甥女道:“没弄疼吧?”
蔺知柔摇摇头。
两个少女救了人却浑不在意,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去熊孩子留下的牛车上搬下酒肉和吃食,四五个酒瓮、十数个食盒尽数堆在廊下。
舅甥两人上前长揖,自报家门。
蔺知柔道:“在下吴县蔺七郎,此番多谢两位小娘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两人这才拿正眼瞧她。
高个少女冷着脸,草草还了一礼。
矮个少女打量了蔺知柔几眼,忽地莞尔一笑,犹如春光乍泄:“举手之劳罢了,小郎君不必多礼。家姊生来不能言语,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我们姓……甄,家姊行二,我行六,居无定所,行走江湖,以傭保为生。”说罢冲那高个少女眨眨眼。
姓甄……取个名字都不走心,两个十几岁的女儿家四处乱跑,当保镖谋生?编故事能不能更假一点?
蔺知柔见那两人说不出的古怪,生怕节外生枝,只想谢完恩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纵使冒雨行路淋出病来,也好过惹祸上身。
与赵四郎交换个眼神,她四舅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甄六娘却用下颌点点那些酒瓮:“二位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一起饮杯薄酒。”
这下子甥舅俩只得从命,人家刚救了你一命,又殷勤相邀,再推却就是忘恩负义、不识抬举了。
两人便道:“那便却之不恭了。”说罢去帮手。
白须老僧见风波已定,也来道谢。
甄六娘道:“雨天屋内憋闷,不如就在廊下设酒食,有劳阿师略备。”
老僧道声失陪,从屋内搬出竹床、席垫、茶炉、铜铫子、盘碗等物,打开食盒,将脯腊、鲜果、点心一一摆在竹床上。
几人各自回房将沾满雨水污泥的衣裳脱下,擦洗整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
再回廊下一看,老僧已经煮好了茶汤,竹床上十来个碗碟整整齐齐,烧鹅、鹿脯、野猪鲊、糖蟹、杏酪、樱桃蜜煎……应有尽有。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还有七八个食盒不曾动过。
蔺知柔饿了半日,早已经饥肠辘辘,此时美馔当前,不由食指大动。
正分箸,忽听有人扣门。
老僧前去应门,却是方才那位顶撞节度使公子的白衣书生,大约是见车马离去,便又折返回来投宿。
设席的两位少女毫不介意,邀那书生同饮,书生也从善如流,将行囊放回房间,梳洗更衣完毕,便也入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