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 94 章

祝沧澜看着沈知行,神色不免有些复杂。

在他们这几人里,沈知行是最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她冲沈知行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沈知行笑笑,笑容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眷恋跟疲惫,在接到贺思妤打来的电话前,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就在两天前,上头突然送来了一头被感染某种病毒后变异的梅花鹿,当然消息对外进行了封锁,无数顶尖的医学家都被召集到了实验室,对那头变异了的梅花鹿进行解剖。

参与研究的医学家们疑惑纷纷,询问在哪里找到的这头鹿,上头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他们也不好多问。

将那些难题暂时压在心底,沈知行打起精神,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把唐香兰救出来。

沈知行跟祝沧澜打过招呼,将目光移向了祝沧澜身旁的顾执,顿了顿,跟顾执点了点头。

顾执同样跟他点了点头。

“知行哥,你终于来了。”

贺思妤看着姗姗来迟的沈知行,眼里闪过对昔日美好时光的缅怀跟追忆,嘴角轻扬,对沈知行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甜蜜微笑。

沈知行上前两步,沉痛道:“思妤,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

像是没听到沈知行的劝解一样,贺思妤跟沈知行诉说着她的思念:“知行哥,我好想你,这些年来,无论遭受什么样的痛苦,只要想到你,我就有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有多好,我想回到小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你给我好吃的糖果,会温柔地抚摸我的头,还会给我补课……”

贺思妤眼里闪烁着甜蜜的色彩,柔情似水,目光不经意落到祝沧澜身上,她语声一顿,脸上充斥着嫉恨的表情,哑声道:“可是,自从祝沧澜出现后,一切都变了,虽然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可却把越来越多的目光放到了祝沧澜身上,倒后来,我想跟你单独相处,你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躲开我,一切都是因为祝沧澜。”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贺思妤眼里凶光乍现。

看着贺思妤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沈知行心情十分复杂,如果当初他把贺思妤送到医院后,能稍微关心一下贺思妤的情绪,而不是一味沉浸在沧澜昏迷的悲伤跟自责中,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

沈知行张了张嘴:“思妤,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贺思妤歪了歪头,“你对不起我什么呢?”

沈知行语气艰涩,缓缓道:“我一直把你当成小妹妹看待,让你误会了,我要跟你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如果你还在介意那场车祸,沧澜是因为我才出手的,我才是主因——”

“不,是我做的。”

祝沧澜不需要沈知行为她承担过错,打断道:“你恨我,想找我报仇,冲我来好了,唐香兰是无辜的。”

“沧澜!”

沈知行猛地回头,焦急地叫了声祝沧澜的名字。

祝沧澜眸色坦然,道:“沈知行,你曾告诉我,做事不要冲动,不要按照自己的心情喜好做事,我想你是对的。”

沈知行怔怔地看着她。

夕阳下,女生身形笔直修长,脸上扬起一丝很浅的笑意,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眸底,她的眼底仿佛流淌着一条澄澈静谧的河流。

即使知道沈知行说的是对的,祝沧澜也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能预料到今天发生的这一幕的话,她在出手前,可能会先考虑一下,但还是会这么做。

当她对贺思妤起杀意时,她就想到了后果,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在六年之后,牵连到了旁人。

不过——

迎着阳光,祝沧澜眯了眯眼,伸手点了点心脏的位置,道:“你不是想找我报仇吗?开枪吧,冲这里,如果担心枪法不准,我可以走近一点。”

“不可以。”

顾执跟沈知行异口同声,企图阻止祝沧澜的决定。

祝沧澜右手微抬,驳回了两人的话,随后继续往贺思妤的方向靠近。

“停!”

贺思妤猛地出声。

祝沧澜脚步微顿,凝眸看她。

贺思妤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眸里翻涌着深切的痛与恨,在这样危机的关头,沈知行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祝沧澜那头,而她对沈知行的痴情,就像是一个笑话。

“明明是祝沧澜的错,你们为什么护都护着她,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从小就在祝家长大,到我十六岁了,你们告诉我,我不是祝家的亲生女儿。”

“我的生母是工厂女工,生父是个酒鬼赌徒,祝家的亲生女儿要把我赶出祝家,我不能反抗,只能被灰溜溜地赶出祝家,可我在祝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对祝家有感情了,血缘关系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一夜之间,我从天之骄女,成了贫家女,身世被公开后,原来的朋友都开始疏远我,对我闪避不及,背后说我是假千金,你们知道我承受的痛苦吗?如果当初没有调换身份,是不是事情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可这是我想要的吗?是方秀雯把我跟祝沧澜调换的,错的是她不是我!”

贺思妤看向唐香兰,流着泪道:“如果你们当初在医院看好一点,不要给方秀雯机会调换孩子,我也不会成为你们的女儿,你养了我,给了我母爱,却又抛弃了我,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唐香兰嘴唇微微蠕动,一时竟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执突然出声,声音有些咄咄逼人,“贺思妤,不要再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了!”

“什……什么?”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方秀雯的一念之差,也不会造成你跟沧澜的身份对调,事情的起因是方秀雯,方秀雯会这么做,我想她是想要你有个好的出生,生活在健康富裕的家庭吧,你享受了既得利益,让沧澜代替你过你本来应该过的生活,这不是你的错,沧澜让你搬出祝家,让你们的人生回到正轨,这有错吗?”

贺思妤反驳道:“爸妈一开始不想让我搬出去的,在祝沧澜搬进来前,我们早就说好了,我继续当祝家的女儿,跟祝沧澜当姐妹,是祝沧澜不同意的,坚持要把我赶出祝家的!”

这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一点。

“所以呢?”

顾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冷声道:“你本来就不是祝家千金,让你继续住下去,是伯母伯父顾及十几年的情分,不让你住下去,也没什么要指摘的。”

“你……”

贺思妤死死地咬住唇。

顾执扫了眼祝沧澜,给她递去一个眼神,然后继续说些刺激贺思妤的话:“据我所知,你搬出祝家后,伯父伯母并没有亏待你吧,只是没有祝家千金的光环而已,吃穿用度还是按照原来的规格,比你那糟糕的原生家庭不知道好多少倍,为什么不知足呢?”

“我……”

贺思妤张了张嘴。

顾执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继续道:“因为你接受不了那么大的落差,你执着于祝家千金的身份,不甘心被打回原形,不过是因为你贪慕虚荣,不肯接受自己是个贫家女的事实,说白了,你为什么那么恨沧澜,是你觉得沧澜毁了你的富贵人生,可事实上,毁掉你人生的,是你自己!”

“不是这样的!”

贺思妤尖声道。

被顾执戳中了她一直不肯面对的事实,贺思妤的情绪陷入了很大的波动,她气得浑身发抖,握着枪的手也开始颤抖。

祝沧澜紧紧盯着贺思妤,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了一步,不行,距离还是太远了,她没把握在贺思妤开枪之前,夺下她手里的枪。

察觉到这个情况,顾执只能帮祝沧澜拖时间,“实话跟你说吧,你的整容照片,在顾沉年车祸那天我就拿到了,一直没有公开,是因为沧澜不同意。”

“你骗我!”

贺思妤并不相信,“祝沧澜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我为什么要骗你。”顾执平静道:“是你把沧澜当成了假想敌,沧澜从来没有想要对付你,当初那场车祸,你真的没有错吗?如果沧澜没有及时出现,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

“住口!!!”

贺思妤厉声打断。

她才不承认她的命是祝沧澜救的,她什么错都没有,哪怕她知道祝沧澜跟沈知行说过那天不要出行,那只是巧合而已,会发生车祸,谁也不想的,她让沈知行来接她,是因为……因为下雪天气不好,打不到车,对,就是这样的。

太阳穴被枪口顶的有些抽痛,唐香兰并不知道他们说的车祸,眼看顾执一直用语言刺激贺思妤,她有些害怕,声音有些慌张地道:“思妤,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不分开好不好?”

沈知行沉默两秒,恳切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积极面对,你是正当防卫,说不定不用坐牢,如果叶家跟白家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些话,贺思妤重新冷静下来。

顾执见状,暗道糟糕。

贺思妤正要说什么,余光瞥到祝沧澜的身体似乎动了一动,她定了定神,用目光测量着她跟祝沧澜之间的距离,不是她的错觉,她们之间的距离真的缩短了,她暗道大意,顿时有些怒不可遏:“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沈知行:“思妤……”

“我不会再信你们说的话了!”

贺思妤猩红的眼底闪过冷酷的神色,现在人都到齐了,她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了,她抓稳了手里的枪,身体贴着唐香兰,食指扣着扳机,只要她手指轻轻一动,唐香兰就会一命呜呼。

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冷漠然,跟祝沧澜道:“现在听我指挥,给我退后,我说停才能停。”

祝沧澜不明其意,不过还是按照她说的,不断后退。

等到祝沧澜退后了约莫有五十来米,贺思妤喊了停,左手从兜里扔出两根麻绳,让他们互相帮忙绑紧对方的腿,顾执跟沈知行互看一眼,按照贺思妤的指示,把两脚绑住,过程中贺思妤要是不满意,会让他们解开重新绑。

确定两人对她没有了威胁,贺思妤拿着枪上前一步,两眼锁定了顾执跟沈知行,话却是跟不远处的祝沧澜说的:“沈知行跟顾执,你要让谁活。”

祝沧澜这才明白贺思妤刚才说的选择,她神色严峻,眼里怒色顿生,“这不关他们的事。”

“你不选也可以,那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贺思妤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黑黝黝的枪口在顾执跟沈知行身上来回移动。

她就是要让祝沧澜痛苦。

顾执仰头看向贺思妤,看着她手里的枪,眼里毫无惧色:“你杀了我吧。”

贺思妤摇头,慢悠悠地道:“让祝沧澜选。”

“沧澜,选我吧。”

顾执回头,朝着祝沧澜的方向看去,眉目微浅,唇畔含笑。

“不。”

祝沧澜缓缓摇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空气遥遥相望,顾执状似松弛的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遗憾,而祝沧澜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悠远,像林间伫立的松,又如山间积下的雪。

那一刻,沈知行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

他涩然一笑,收回目光,跟贺思妤道:“思妤,开枪吧,杀了我。”如果他的死,可以帮沧澜获得一线生机,那还是让他来吧,他的命本来就是沧澜给的,现在只是还给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