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柏则站在她的身侧。
“石先生,这是得的什么病?大夫可说何时能好?”见他喝了水,李云月便开口问道。
“这是旧疾了,老夫年事已高,只怕不会好了。”石先生叹息一声,“老夫心里悲痛啊,若是老夫走了,这十里八乡的孩子,求学之路便困难了。”
石先生咳嗽得全身都在颤抖,身子骨相当瘦削,看着他,李云月也很难觉得,他这场病还能好起来。
“石先生,您的孩子们呢?他们知道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吗?可有让他们回来照顾您?”
“他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再说吧,老夫兴许还能多活几日,若是真的断气了,会有人告知他们回来给老夫收拾尸体的。”
这一番话语,直白、悲伤得李云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位石先生已经不惧怕死亡了,也不怕断气之时,无人守在身边。
“先生德高望重,大家都会为先生祈福的,希望先生能够多多保重身体,切莫再说什么丧气话了。”李云月轻声说道。
“是啊,先生,学生们还等着您回去给大家传道受业解惑呢。”安志柏也附和道。
气氛很凝重,石先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云月和安志柏继续待了一会儿,让他保重身体之后,别的无法再说,便只好起身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李云月问道:“你们先生病得这样重,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们都以为,他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的,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说到此处,安志柏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会儿回去,我做些好吃的,炖点汤,再送去给石先生补补身体。”
安志柏重重点头,“谢谢嫂子。”
沉默一会儿,安志柏又忍不住问道:“嫂子,你今天去学堂的目的,不只是探望石先生那么简单吧?”
“那你以为我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做一个温暖的长嫂,接你下学堂?”
安志柏嗔了她一眼,“你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接我下学堂、做个温暖的长嫂,至于真正目的是什么,我猜不到。”
李云月垂眸看他一眼,这孩子比她刚来那会儿,长高了不少,的确算得上是个小大人了。
“我本来是打算和你们先生商量一下,给你们增加一门课程的。”她说。
“嗯?”安志柏惊讶地扭头看她,“增加什么课程?对于考取功名有用吗?”
李云月拍了下他的脑袋,“小小年龄,就想着功名利禄,这辈子你想累死啊?”
“大家上学堂的目的,都是要考取功名的,不然谁愿意花那个银子?”
“你读书识字的目的呢?和别人一样吗?”李云月问。
“那当然。”安志柏相当自豪地道:“我的目的就是要考取好功名,让我娘、我哥还有我……嗯,包括你在内,都过上好生活。”
大概是将李云月算在里面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安志柏说完,又涨红了脸。
李云月没有立即做声,沉思一会儿,她才道:“为了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从而努力奋进,是一种很好的品德,志柏,嫂子很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
被夸了,安志柏的脸上有些小娇羞,都不好意思去看李云月。
但是,下一瞬李云月续道:“不过,我认为读书如果只是为了考取功名的话,人生未免太过疲惫、单调了。在你嫂子我的眼中啊,一个人读书识字是为了知道,除了我们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不同的世界。”
“读书应该让我们知道,该怎样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在面对问题的时候,还可以和别人有不一样的看法和思考。就拿苏轼的《赤壁赋》来说吧。客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携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辈风。”
“听起来很消极对不对?但是你再听听看苏轼对于这件事,是如何看待的。苏轼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说完之后,李云月认真地看向安志柏,就见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便问:“怎么,不接受?还是不理解?”
“不是。”安志柏道:“先生还没教到这篇课文。”
李云月,卒!
花了好长时间,李云月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