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就想着对外扩张;没钱的就光脚不怕穿鞋的,左不过是个死,要么饿死要么战死。
策论题不怕天马行空,就怕不能自圆其说。只要能答到把阅卷者一并绕进去,或者让对方觉得有点可辩,那基本就成了!
“有点可辩”与那种“无稽之谈”不同:有的卷子拿到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掰扯,那这张卷子只会被放置到一边。若能让阅卷者有耳目一新之感,那这评分可就不低了。
第三题就……简直像是附赠的了,墨珣简直难以相信这样一道题竟然会出现在会试的考场上。尽管觉得这道题的出现匪夷所思,墨珣还是得遵循答题规则:论点需明确,就事论事,精简结构,开门见山。
“夫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轨者贼良民”,开篇先点出:赦令颁布的时候,若是把坏人都放出来,会造成怎样的不良影响。
紧接着举例说明:诸葛亮治理蜀地数十年不曾颁布赦令,而蜀地大化。梁武帝在位期间,一岁再赦,终至国破家亡4。
最后点名刑罚的根本目的在于教化,而若是颁布赦令,最后便“将恐愚人常冀侥幸,惟欲犯法,不能改过”5写了进去。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颁布赦令,只会让犯了罪的人有侥幸心理。犯罪的成本太低,罪犯心中往往会有一种“反正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我犯的那也不叫什么事儿”……如此一来,“刑罚”的真正目的就达不到了。
至于“田猎”,自殷商起就已经不再只是生产手段,而是一种军事项目。
墨珣参加过宣和帝的围猎,也知道围猎的具体流程——阅兵正是占了首要。而且,越国公当时因为担心他会犯错,曾耳提面命地告诫过他。除了讲围猎基本流程和规则外,还将围猎的一些作用都一并告知。
《司马法·仁本》中写的“天下既平,天子大恺,春蒐秋獮,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就很贴近墨珣现在的情况。
“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獮冬狩,所害诚多。”而沉约《均圣论》更是直接就点出了围猎对于生态平衡的重要性。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以示武于天下”,“借田猎以讲武”。阅兵、军事训练、战列队形排布……这些才是重点。
墨珣心想:就算宣和帝本身拿围猎一事作消遣,那他也肯定不能把这个写到卷子上的。
……
待墨珣将所有的答案都誊抄完毕并晾干之后,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将卷子按顺序叠放起来,以方便副考官糊名弥封。
第三场考试考到死记硬背的地方看似不多,实则不然。策论虽是以问题书之于策,但在提出自己观点的同时,也需要有强有力的依据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若是能引用先贤的话那是最好的,但若是没有,就需要有史可考了。否则碰上了持有不同意见或是完全不同流派的阅卷官,那就只能等三年后再来了。
待到副考官将墨珣的考卷收走了之后,他此时才放松下来。因为做的是策论,墨珣担心时间上来不及,所以一直紧赶慢赶,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紧迫的氛围之中。而交卷了之后,他便也不再去想考题和他自己的答题情况。
次日,来接墨珣的就不再只是国公府的侍卫了。墨珣被侍卫领着到了国公府的马车处,这才发现今次来了两辆马车,而那马车旁站着的便是赵泽林的小厮和雪松了。
墨珣眼神好使,老远就看到人了。两个小厮虽然看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眼睛还是盯着贡院的方向。等墨珣走进了一些之后,那小厮便伸手敲了敲车舆,对里头的人说道:“老夫人,伦孺人,少爷过来了。”
墨珣刚听到里头出来了“嗯”的一声,车门帘便被揭开了。
“爹,你怎么来了?”墨珣知道赵泽林也在马车里头,但是按照之前赵泽林说话的口吻,他们应该会来接自己才对。
“今天不是会试最后一场嘛,你爷爷跟我出来逛逛,顺道就来接你了。”
伦沄岚解释完了之后,赵泽林在马车里轻咳了一声,而后车帘才又掀大了点儿。
墨珣一听伦沄岚的话就懂了,这哪是顺道来接他啊,明明就是为了接他才顺道出来逛逛吧?而且,这大清早的,赵泽林和伦沄岚哪有地方可以逛?
墨珣心里了然,却没有点破。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墨珣便赶紧向赵泽林问安。
赵泽林趁此机会打量了墨珣一番,见他精神头尚足,便指着另一辆马车,让他快点上去,好快些回越国公府。
墨珣也不再耽搁,搭了侍卫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贡院一大早就开门了,墨珣他们回到越国公府的时候,越国公已经进宫去了。而赵泽林与越国公不同,他并没有想要问墨珣考试考得怎么样,只是让墨珣赶紧回馥兰院休息。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自然得很,丝毫看不出今天会是赵泽林主动提议要到贡院门口去接墨珣。
越国公当真是急,今日上朝至从御史台办公,整日都有些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衙的时辰,一溜烟就走得没影。等他搭乘的马车到了自家的正大门前,也不等人扶,飞快地掀了帘子跳下马车。
门房还来不及向越国公请安,越国公便冲他摆摆手,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管家迎了上来,险些跟不上越国公的步伐。
“少爷人呢?”越国公边走边问。
“少爷从贡院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屋里休息。”管家从善如流地从越国公手中接过他的外袍。
越国公原先的兴奋劲头忽然一顿,制止了管家差人去唤墨珣的动作,“那就等他休息够了自己起吧。”
尽管越国公如此为墨珣着想,但墨珣已经计算好了越国公回府的时辰,自己就爬起来了。
雪松一直守在抱厦里,墨珣起身之后,稍稍有点动静,他就能听到了。
此时戌时已过,天也暗了下来。雪松本着不打扰墨珣的想法,并未在抱厦中掌灯,但听到墨珣屋里似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忙将眼前的蜡烛点燃。
“少爷?”雪松拿着灯,往屋里去。推了门之后见墨珣已然起身,便用手中的烛台将墨珣屋里的蜡烛也点燃了。
“戌时过三刻了?”
“是,越国公已经回府了。”雪松赶紧转身去给墨珣倒水。
墨珣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慢。他沉默了片刻之后,雪松就已经拿了面巾过来给他擦脸了。
“祖父今天是不是提早回来了?”墨珣每次从国子监放学,总会在越国公回府之前到家,所以今日得知越国公已经回来了,倒有些诧异。
雪松被墨珣问得有些失语,“呃”了一阵之后才接了句,“许是吧。”反正就是戌时下衙,左不过就是这一两刻罢了,哪会记得这般清楚。
“那我去吃饭了。”墨珣不再问,净手之后就起身往饭厅去了。
越国公在饭厅里坐着的时候就时不时朝着门口看,这一见着墨珣,直接将他招到自己身边,连墨珣的问安行礼都给免了。
“如何?”越国公紧盯着墨珣,“对会试可有把握?”
墨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碍于越国公这般紧张,便只得点头道:“只能说,尽我所学。”
越国公本也不指望墨珣能说出什么来,此时得了墨珣这句话,也仿佛放了心,“如此便好。这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了,不管中与不……呸……就是得好好准备。”
“是,孙儿谨记。”
尽管正常流程是要等到会试成绩出来之后,由礼部奏请殿试日期,并将殿试的搜检怀挟、掌卷官、弥封官等一应人员名单,以及贡士的名册都报送给宣和帝,待宣和帝下圣旨允许了才能开始殿试。
但其实这些都有例可循,报送宣和帝也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如果殿试与其他的国家大事有冲突,那早早就会有人告知礼部了。
所以在大多数人眼中,几乎是会试之后立马就要开始殿试了。
一般来说,殿试是在四月的下旬,只要会试成绩出了,复核无误之后,便可张贴告示,通知贡生具体时间。而贡生则需在寅时抵达宫门院墙之外,等待搜检怀挟,校验家状之后,方才能进入保和殿应试。
“那个考题……”越国公原是想让墨珣先吃饭的,但不知怎么嘴上又绕回到了会试的考题上来。他虽然听了墨珣的话,但因为并不知道墨珣的答题情况,心里总没个着落。“‘刑罚之,百姓以为暴,何解’?”
这是第三场的策论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