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天便是朝臣们休沐的日子,宣和帝的这个“罪己诏”则是在他宣布的第三天才发出来。
“罪己诏”的内容是宣和帝提供,而最终执笔、润色则是由翰林院代劳。
下“罪己诏”并不是宣和帝头一份,前面还有其他的帝王也发布过这类的东西,所以翰林院的人听到了宣和帝的这个决定时,倒也不觉得两眼一摸瞎。更何况,翰林院里面的藏书也按类别放置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宣和帝在早朝刚提出来,退了朝之后掌院学士就让人去找了。
当然,替宣和帝代笔写“罪己诏”的事与墨珣无关。或者说墨珣还没有到那个级别,掌院学士压根也就没跟墨珣提。
因为隔天林醉还要到城外去施粥的缘故,墨珣拿回来的穴位图倒是没有机会拿给林醉看了。而墨珣也想着,反正自己明日休沐,倒是左右无事,不如自己对照着太医院的穴位图临上一幅。如此一来,倒也省得哪一天太医院的人忽然张口问他讨要,他却还没用完。
虽说是休沐日,但墨珣本就早起习惯了,今日自然也并不例外。
而林醉起身的时候仍是没能瞧见墨珣的身影,不过这种情形对于林醉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除却新婚那段时间回有些失落之外,此时倒也还好。
在洛池、洛涧的伺候下,林醉很快就梳妆完毕,这就到饭厅去跟赵泽林与伦沄岚他们汇合。
墨珣早起锻炼完了之后自然也是要到饭厅去的。
赵泽林难得在早餐时见到越国公和墨珣,这就笑着说道:“我们一家子人也很长时间没能聚在一起用早饭了。”
“是了,这段时间因为水灾的事,休沐全数取消。现在想来,我也有一个月没在早上见到爷爷和爹爹了。”
今日赵泽林他们需得到城外施粥,而越国公闲来无事,这就也打算随他们一起去。
墨珣其实怀疑越国公恐怕是因为心里有些不安,这才想要亲眼去瞧瞧那些灾民。
“要一起去吗?”越国公说完了话之后再去看墨珣,面上自是一派坦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墨珣识破了。
在越国公看来,反正今天是休沐日,他们也没什么事做,在家也不过就是休息罢了,倒不如到城外去帮帮忙。
越国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醉自然也朝着墨珣看去。
昨天林醉也曾向墨珣提议,让他趁着休沐日跟自己一起去城外施粥。墨珣之前向自己询问有关那些灾民的情况,林醉一直觉得自己表述不清,倒不如让墨珣亲眼瞧瞧。但是墨珣却说越国公让他不要过多去管灾民的事……可是今天,越国公这么主动地问起墨珣要不要去,怎么听都不像是昨天跟墨珣说出那样一番话啊。
林醉略显狐疑地在越国公与墨珣身上来回看了一下,这就看到墨珣摇摇头,说了句,“我就不去了。”
越国公闻言立刻笑了,“还耍上脾气了?”
“不是,我昨天上太医院借了张图,就想趁着今天休沐好好看看。”
如果昨天越国公没有对自己说那么一席话,那么墨珣今日肯定会跟去的。然而在听完了越国公昨天的话之后,墨珣觉得他今天去与不去似乎都没什么分别。
反正蔡大人已经禁止了灾民进入怀阳城,那就直接从根源上杜绝了有人进京作乱的可能。
就算墨珣今天出了城,见到了林醉口中“略有古怪”的汉子,那也没什么用。越国公叫他不要揽事,那意思就是越国公也不想揽事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越国公一边听墨珣的话,一边想从墨珣脸上瞧出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借口。昨天越国公跟墨珣说了很多,越国公心想,或许墨珣很难听进去,毕竟一个满腔抱负的年轻人乍一下听到自己那一番言论,必定很难理解。
墨珣问太医院借图是在越国公说话之前了,这点毋庸置疑。越国公从墨珣脸上没看出什么怨怼,倒也信了他的话。“当真不去?”
“不去了。”
越国公见墨珣语气坚定,也就不再多问了。而林醉坐在墨珣身边,将墨珣与越国公的对话听完了之后,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莫名有些提不起精神。
本来越国公问墨珣的时候,林醉便对今日的施粥隐隐有些期盼。自从他与墨珣成亲以来,两人更多的时间是在栖桐院里,还没有一起出过城呢。虽然施粥并不是秋游,可在林醉看来,他们夫夫俩一起做一件事,着实是令人期待的。
墨珣觉察到林醉的变化,这就偏过头去朝着他笑了一下。
林醉略显赧然,只得专心盯着碗筷。
“要不今日林醉就也留在府里吧。”赵泽林看着这小两口还如胶似漆呢,倒也是乐见其成。他想着,反正今天已经是施粥的第三天了,大名翁主也不见得还会再去,再加上越国公也要一同出城,那就算有人说起,他们越国公府也并不理亏啊。
林醉听到赵泽林说起自己,赶忙抬起头来,“我……”
“墨珣难得休沐,林醉不如就留在府里陪陪他?”
赵泽林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墨珣的,然而墨珣却并没有因为赵泽林的调侃而面露窘态,反而是看了林醉一眼,这就开口对赵泽林道:“我与林醉还有数十年可以相处,倒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说完了之后,墨珣又朝着林醉看了一眼,从而得到了林醉的点头认可。
“好好好,随你们,随你们。”赵泽林摆摆手,显然是不管了。反正墨珣他们俩夫夫要怎么相处是他俩的事了,自己一个当爷爷的跟人家两个小年轻瞎掺和什么。
越国公他们又不是出远门,墨珣也就没有送到门口。而且今日有越国公坐镇,墨珣也更放心些。
林醉本想着今日与前些天也没什么区别,施粥的粮食其实早并不是每日运送到城门口,而是在头一天就已经送过来放在城门里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就担心这天气忽然作乱,下起雨来。
头一天林醉只是没有适应,再加上他很少站那么久,回到府里对上墨珣才会露出疲惫的样子。其实认真说起来,送米的是家丁,熬粥的是小厮,林醉不过是在有人过来取粥的时候舀上那么一勺子。而且,就像他对墨珣说的那样,赵泽林也就是开始的时候动了动长勺,后来就到一旁跟别人说话去了。
赵泽林将勺子转交给了林醉之后,林醉也并不需要一直在锅前守着。洛池、洛涧会看着情况差不多,就过来接手,喊他去休息。
等林醉他们到了城外,从马车上下来,各家的粥棚里已经有炊烟袅袅了。而除了越国公之外,还有别家的大臣也到了城外。有些大臣见到越国公来,便领着自家的夫郎过来同越国公问好。
林醉的好友田以佻今日倒也到了场,自从田以佻嫁给了赤几王之后,林醉便很少再能见到他了。毕竟侧妃上头还有正妃压着,行事也有诸多不便,虽然林醉听田以佻的意思,四王爷的正妃并没有私下里给他穿小鞋,但他自己却也得顾全一下正妃的颜面。
赤几王被派到灾区去了,正是处理要务,也就没有带家眷,此时林醉正好瞧见了田以佻亦趋亦步地跟在王妃身后,朝着四王府的粥棚走去。
田以佻以前的性子最为欢脱,但林醉此时瞧见他的时候,却看他神色端庄,低眉顺眼、目不斜视,身上的活泼劲儿也仿佛从未存在过。
昌平郡君看着林醉站着愣神,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正瞧见了林醉在看田家的那个小儿子……
“醉哥儿。”
“爷爷。”林醉听到了昌平郡君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郡君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你也很长时间没跟佻哥儿见面了吧?”
“是,自打成亲之后就没再见过了。”林醉这话说的不假,然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而是从田以佻嫁给了周行王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之又少。林醉不好到王府去拜访,担心给田以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而田以佻也只给林醉下过两次帖子,却也不敢随意到林家串门。两个人自从成了朋友之后就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林醉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仍是唏嘘不已。
昌平郡君看林醉的神情,似是惋惜,倒以为林醉是在惋惜自己没能嫁入王府。但随即转念一想,林醉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心思?想来应该是在惋惜田以佻。不过,他也好长时间没跟林醉说话了,这就想着要拉上林醉好生闲聊一会儿。
今日虽也施粥,但也不是头一天了,由小厮代劳也没什么,更何况他们人还站在粥棚里,又不是压根就没到场。
林醉见状,这就知道昌平郡君是什么私话要同自己说,“爷爷且慢,我先同国公夫人和伦孺人知会一声。”
“都嫁了人了还这么叫啊?”昌平郡君听到林醉对赵泽林和伦沄岚的称呼,略显诧异地开口问道。
“不是,就是担心都叫‘爷爷’,会叫混了。”
昌平郡君了然,这就等着林醉去跟赵泽林说。而赵泽林听完了林醉的话,这就转过身朝着昌平郡君这边看了过来。昌平郡君接到了赵泽林的时候,便朝着他颔首示意。
“当年,你爹费尽心思都想把你送进宫里。”昌平郡君其实一直没有跟林醉说这些,他能瞧出程雨榛的想法。但林醉毕竟已经与墨珣定了亲,再加上昌平郡君也担心林醉进了宫之后会郁郁寡欢,这才完全持放任的态度。
“孙儿知道。”林醉点点头。他爹都到他面前来说了,他哪能不知道?这几日,林家的粥棚就挨在越国公府粥棚的旁边,林醉倒也时常能与程雨榛见面。或许是因为彻底离了林家,而他又嫁了人,心态有了变化,见到程雨榛时,倒也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你爹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了,那意思就是盼着你能当个内命夫。”昌平郡君今日心中对程雨榛有气,这就跟林醉多说了些。“适才我瞧你看佻哥儿的那个眼神,可是在艳羡?”
“爷爷?!”林醉被昌平郡君的问话吓了一跳,他怎么可能会羡慕这个呢!“孙儿在越国公府很好。”
“当真?”昌平郡君不太确信地又多问了一句。
林醉十分笃定地点头,“当真。”
昌平郡君见林醉一脸严肃,立刻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后悔。”
“这是孙儿自己选的。”林醉在选秀时被撂了牌子,但是回到家里之后,他却只说是吕青庭闹事,将自己拖下水,并未说到自己在其中也推波助澜了。
一说到程雨榛,林醉的视线在林家的粥棚四下顾盼了一番,“爹爹呢?”
“醺哥儿今日身体不适,醒来就直嚷嚷着喘不上气,你爹就留在府里照顾他了。”说到林醺,昌平郡君也是无奈。林醺马上要及笄了,可是人家都还没定下。就他这样的身体,好人家也不愿意娶,那差的他们也瞧不上……总归世间没有那种十全十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