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南荒苗帝

蛮荒记 树下野狐 4754 字 2022-09-11

蚩尤想起当年众兽山中,这老妖奸杀女童的累累暴行,想起他恣意折辱自己时的嚣狂残虐,想起他用翻天印引发寒荒洪灾的滔天罪孽……热血激涌,怒火熊熊,昂首大笑道:“老畜生,你欠我七刀,第一刀,我要剁下你的孽根,为被你糟践的所有女娃报仇雪恨!”话音未落,身形急进,苗刀凌空卷舞,朝弇兹两腿之间怒斩而下。

西海老祖大骇,奋力聚气挥挡,“当!”斩妖刀尚未成形,那道雷霆碧光已轰然破入,气浪炸爆,鲜血喷涌,他腿上一凉,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的裆部,过了片刻,才觉得一阵锥心彻骨的剧痛,嘶声惨嚎,凄厉如鬼哭。

须臾之间,不仅这一百余年来,他攫取童女纯阴真元所聚敛的真气几乎被这小子吞吸一空,就连仗以修行的淫器亦被连根斩去,就算他能逃得生天,也休想再修炼这淫邪妖法了!心中之惊沮恨惧,难描万一。

群雄长呼哄笑,晏紫苏心下大快,格格笑道:“都说这老妖怪颇有能耐,到了陛下手上,原来不过是一根废柴。”

这话正是仿造当日西海老祖震断蚩尤浑身骨骼、经脉时,西海九真起哄所说的风凉话,此刻听在弇兹耳中,更是苦如黄连,怒如焚火,厉声狂吼,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叫道:“小贼,要杀要剐,只管来罢,老夫……”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他脸颊炸裂,半截舌头连着鲜血飞旋冲天,蚩尤扬眉笑道:“第二刀,我要剁下你的猪舌,为被你污言秽语亵渎了的天下人的耳朵报仇雪恨!”

弇兹抱头惨叫,踉跄后退,刀光又是一闪,他的左手凌空飞起,鲜血猛然喷入左耳,脑中一阵眩晕,只听蚩尤森然笑道:“第三刀,我要剁下你的左爪,为被你害死的寒荒百姓报仇!”

霎时间刀光霍闪,鲜血激射不绝,九黎群雄齐声高呼:“第四刀!”“第五刀!”数到“第六刀”时,他的双手、双脚都已被蚩尤斩断,惨嚎翻滚,鲜血喷溅得崖石、草丛斑斑点点,嫣红如梅,触目惊心。

山岭上驻足回望的众水妖面面相觑,脸色如土,眼见大势已去,再无半点斗志,纷纷四散奔逃。九黎群雄也无意追杀,自顾欢呼齐吼:“第七刀!第七刀!第七刀!”

蚩尤大步走到弇兹,冷冷地俯瞰着他那因恐惧、痛楚而变形的脸,心中悲愤、喜悦、鄙夷、厌憎……交相翻涌,刀锋轻轻地抵在其脖子上,正欲挥斩而下,忽听“呼呼”激响,众人惊呼,空中绚光飞旋怒舞,一个五色石印正如彗星似的朝着他当头怒撞而来。

拓拔野与流沙仙子并骑乘黄,腾云驾雾直追了数十里,距离帝鸿越来越近,已不过百丈之遥,精神大振,忽听后方传来一声剧震,回头望去,那碧绿山岭轰然炸散,尘土滚滚如云,一道绚光冲天飞起,盘旋回转。

“翻天印!”拓拔野心下一沉,广成子终于还是赶到了!身后十余里外,啸声凌云,雷波、风翼轩等九黎群雄纷纷转向飞旋,朝桂林八树折冲去。此时若要回返相助,势必再难救出姑射仙子。略一踌躇,重又加速追赶帝鸿。

又往前飞了片刻,森林渐少,沙砾遍地,青翠的山岭也逐渐被赭黄的土丘所替代,连绵如海。遥遥已能望见西北边,九道黑烟滚滚冲天,狂风吹来,黄沙蒙蒙,夹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当是九嶷火山无疑。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原来帝鸿兽挟持那老妖精,也是想到那苍梧之渊,找什么‘三天子心法’么?我若是它,一口将她吞下肚便是,只要抽吸了魂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话音未落,帝鸿忽然嗡嗡长笑道:“多谢洛仙子提醒!”两条触角横卷飞扬,竟真地将丁香仙子、姑射仙子双双往那血盆大口中送去。

拓拔野大凛,喝道:“孽畜敢尔!”冲天高跃,衣袂猎猎,天元逆刃脱手怒舞,凌空划过一道刺目的弧形银光。

这一式“星汉万里”正是天元诀中的“驭剑诀”,可以意念、真气控制飞剑,纵横回环,恣意随心,相距越远,威力自然越小,但在这百丈范围内,其声势仍如雷霆呼啸。

帝鸿旋转上冲,贴着土山高高飞起,另外两只触角如赤龙呼啸横扫。拓拔野指诀一变,天元逆刃登时如狂风飞絮、流水落花,跌宕回旋,穿插闪掠,突然闪电似的劈向缠卷姑射仙子的那只触角。

“嘭!”那触角猛力反撞,气浪鼓舞,顿时将天元逆刃拍得翻转飞起,土山迸炸如倾。

姑射仙子缠缚其中,更被震得气血翻涌,难受已极,秋波转处,瞥见丁香仙子被旁侧那触角卷着直冲帝鸿巨口,心下大急,默念“万壑春藤绕”,双袖真气冲吐,缤纷如碧霞破空。

“哧哧”激响,那卷缠着丁香仙子的触角翠光闪耀,突然绽放出万千青藤绿丝,以惊人速度蔓延环绕,霎时间便将那巨大的触足紧紧勒箍,朝下掰夺。

事出突然,相距甚近,帝鸿想不到她竟会使出这两伤法术舍己救人,低吼一声,触角飞扬,丁香仙子登时松脱,急速沉落,“砰”地撞落沙丘,轰鸣声中,隐隐听见姑射仙子的惊呼,抬头望去,她已被那触角收卷,往那口中送去,心中一紧,泪水止不住夺眶涌出,低声道:“傻丫头,你为何要如此?”

当是时,拓拔野急冲而至,清叱声中,天元逆刃大开大合,回旋怒转,接连劈中触角,光焰爆舞,绚丽如流霞。

帝鸿嗡嗡怒笑,六只触角齐齐收蜷,巨口突然朝外一鼓,“轰!”火焰狂喷,气浪飙卷,拓拔野当胸重撞,顿时冲飞抛跌,险些连神刀也拿握不住。

还不等喘息,四周轰隆迭爆,帝鸿触角挥舞处,那连绵土丘竟炸涌如滔天黄浪,层层叠叠,朝着他兜头盖脑地怒拍而下。遥遥望去,漫天都是飞旋冲泻的沙石,仿佛惊涛汹涌,飞瀑滚滚;又如万兽咆哮,狂奔扑卷,将他瞬间吞没。

土丘崩塌,沙浪冲泻,丁香仙子朝下急速翻滚滑落,眼前乱象纷叠,南际山的飞瀑、龙湫岩的碧玉海棠、神农神采飞扬的年轻身影、空桑仙子喜悦甜美的笑靥、铜镜中自己那双伤心而愤恨的眼睛、九嶷火山喷薄的冲天烈火、春风中孤单摇曳的心莲……这两百多年来的坎坷际遇、悲欢离合全都一幕幕地从眼前飞闪而过。

她突然想起那年初夏,午后溪边,他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阳光摇荡的树枝上,拈着两枚翡翠雕琢的海棠,笑嘻嘻地说:“妹子,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海棠凋谢了,因为我已将春天永驻在你的鬓角。”

泪水汹汹地滑过脸颊,那焚烧了两百年的熊熊怒火忽然消散了,久违的甜蜜、酸楚、伤心、幸福……却又象潮水似的涌入心头,让她沉溺,无法呼吸。

远处蓝天,黑烟滚滚,那是九嶷山亘古不灭的烈火。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历经了九万多个日日夜夜的仇怒、磨折、悔恨、痛苦,她对他的爱,却始终象那火山一样炽烈如初。

而他变心也好,移情也罢,至少那一年、那一刻,已如春天一般永驻在她的鬓角,铭镌在她心底,哪怕时光倒流,天地逆转,再也不能更移。

空中轰鸣如雷,气浪如云,她顺着沙浪朝下滑落,泪水如珠,唇角却露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心中澄宁一片,块垒尽消,但想起姑射仙子生死犹悬,登时又是一紧。

对这三番五次冒死相救自己的夙仇至亲,她早已没了最初的切齿恨意,相反,还交掺着难以言味的温柔怜惜。她多么象自己呵,织茧自缚,飞蛾扑火;但她又与自己何等不同,无怨无悔,单纯如冰雪,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一切……心中五味交涌,眉尖一扬,喃喃道:“小丫头,来生再见了!”蓦地凝神聚意,疾念法诀。

“仆仆”连声,丁香仙子身子一震,绚光鼓舞,五行真气强行冲过断裂的奇经八脉,直冲入她丹田之中,惨白的脸上突然晕红泛起,娇艳欲滴,足尖一点,闪电似的急飞冲天。

拓拔野与帝鸿激战方酣,四周沙飞石走,谁也没留意到她突冲而至,但见如霓虹贯空,沙浪迸舞,五行气刀已轰然猛劈在那触角上,“乓!”鲜血激喷,那巨大的触足竟被她硬生生剁下半截!

帝鸿吃痛狂吼,触角一缩,将姑射仙子凌空抛出,其余五只触角呼啸着卷扫猛抽。

拓拔野抄身抱住木圣女,失声道:“前辈小心!”话音未落,“轰轰”连声,彩光四射,丁香仙子已被打得仰身抛飞,鲜血狂喷。

她经脉俱断,奇毒攻心,早已起了必死之念,此时以木族至为凶险的“移花接木诀”强聚真气,只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姑射仙子,一咬舌尖,抄身冲起,喝道:“臭小子罗里八唆,还不快滚!”双袖怒卷,又是一记五行气刀,朝着帝鸿的血盆大口急刺而去。

帝鸿大怒,纵声狂吼,圆滚滚的身躯突然暴涨十倍,红光刺目,气浪澎湃,拓拔野呼吸一窒,如被山岳当头倾轧,心中大凛:“天下竟有如此强猛的真气!”不敢大意,定海珠顺势飞转,抱紧姑射仙子急旋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