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靖业又提出:“三城被焚,宜重建,谨防狄人再范。”
萧令先一脸便秘,显然,他又没想到。不过丞相就是干这个活的,郑靖业提醒了,没耽误事儿就好。再让郑靖业与有司合计筑城的费用,如何迁民实边一类。
如果御座上坐的是先帝,郑靖业肯定不敢这么干,这样一条一条地拎出来,那是在红果果地打皇帝的脸,证明皇帝无能想不到这些问题。遇上先帝,郑靖业会写个仔细的条列,用词委婉地做一份计划交给皇帝,让皇帝去宣布。对现在的萧令先,郑靖业已经失了这份耐心。
所以说,有时候别以为大臣什么事都提出来了就是真的为你着想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做法,里面隐藏的心意是不同的。
萧令先这菜鸟哪事老狐狸的对手?他见庶务已经安排妥当了,又沉浸在对狄胜利的喜悦中了。只要是雄性,就难免会热衷于激烈碰撞带来的快感。尤其军事的胜利还能带来政治上的收获,接着滚雪球一样的引来更丰硕的成果。青牛部进犯,也算是给萧令先敲响了警钟——不可疏忽了边事。
萧令先督促着中书舍人写诏书。
写诏书是个技术活儿,尤其是对外,不但有各种措词的问题,还要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历史渊源与恩怨情仇。池脩之、柳敏转岗,只剩下蒋卓与郑文博两个中书舍人,这两个人硬着头皮写好了草稿,萧令先看了还觉得不满意。他觉得没有把他的意思给完全表达出来。
郑文博是个实诚孩子,闷头不坑声。蒋卓坏一点,恭恭敬敬地请示萧令先:“臣驽钝,请圣人明示。”萧令先的文化水平绝对不及蒋卓,他只觉得不好,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来,只好赌气似地吩咐蒋卓:“你去一趟鸿胪那里,问问李神策狄部的情况,重新写了来。”
蒋卓答应一声就收拾好文具去找李神策了,实际上他是在磨洋工,一点也不肯出力。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蒋卓看来,你好歹是个皇帝,咱先写道诏书抚慰边民好吗?你被人屠了三座城啊!难道不该先安抚民众、查一查青牛部发的什么疯吗?
郑靖业与李神策已经分别在做这件事情了,以前对狄部不算忽视了,却由于距离的原因没有过分关注,也不可能把重点全放到这里。狄部其实挺大的,事务千头百绪,难以全盘掌握。现在有了一个清楚的目标,调查起来反而容易。
先是,郑靖业接到了张进书的报告,抓到了几个掉队的青牛部伤兵,问了个大概,道是八部齐犯,以一个改了原先图腾,而以双头鹰为新图腾的部族为核心,大家都听双头鹰部头子的话。狄人语言与天朝语言殊异,用意译来翻译,其主自称为“神命统治天下四方之主”。张进书还没有抽风到这样称呼他,除了汇报情况之外,一概称之为“双鹰王”。
郑靖业拿到情报,觉得这样也算合情合理,却没有马上报给萧令先,他还有情况没搞清楚呢。下令张进书继续审:双鹰王统一八部了吗?如果统一了,之前八部分别遣使进贡是障眼法吗?怎么能表现得这么自然?还有就是,能统一八部的王绝不可能是什么庸才,必然有一个大计划,他令青牛部打了头阵,攻其不备取得大胜,为什么胜而后遁?为什么没有展开一个大的进攻计划?如果是八部齐进,取得的战果肯定不止这些——那么,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张进书接到郑靖业的密令,很快再次提审俘虏。玩计谋猜人心,张进书是非常信服郑靖业的,哪怕本来觉得青牛部的俘虏已经交代得很痛快、很详实了,还是一一逼问。青牛部的俘虏本来也不是什么心机过于深沉之人,开始是骗了张进书,但是在张进书照着郑靖业的密令一一盘问之后,脸色变得张进书都看出这其中有猫腻来了。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人权,刑讯逼供是常有的事情,衙门里审案,还规定了可以用打板子的方式问讯。当然,老虎凳、辣椒水、烙铁、皮鞭什么的是法律明文禁止的,不过如果你只是小小用那么一下,也很少有人会抗议你凶残,只有当你沉迷于开发新刑罚又或者弄出人命来了,才会大大提高被参劾的可能性。
青牛部被张进书用比较粗糙的刑罚折磨着,终于撬开了嘴巴。
郑靖业也就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情报:双鹰王开始统一战争了。青牛部是不愿意跟双鹰王混的,反抗了一回,打不过双鹰王,于是决定西迁,越过一道天然的障碍——大青山脉,往更西的草场去。哪怕对于逐水草而居游牧民族来说,迁徙也绝不是旅行,这是一场残酷的自然淘汰,老弱病残不用说了,连牲畜都要被“天择”一回。
为了增加迁徙的存活率,青牛部需要准备更多的物资,于是在假意臣服之后,悍然发动了以抢劫为目的的袭边行动。反正等会儿就要跑路了,也用不着跟天朝睦邻友好。抢了一把就跑,如果能嫁祸给双鹰部就更好了,两家对掐,他正好能够取得一个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