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靖业难得不摆出一副好人相,歪着脸一副痞子样地问他:“如此司州缺员误事当如何?池脩之已经荐了数十人了,难道要让一州刺史举荐全州官员?”
难题在这儿摆着呢,这才是世家不得不妥协的客观原因。
好,考就考吧,你要怎么考呢?先前只查祖宗三代实在是太粗糙了,必须至少查到五代以上,还不能有犯罪的。这一条以郑靖业之彪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接着,世家又就考试这件事情本身提出了诸多疑问。
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自有其必然,然而新生事物总是不完美的。铁了心想阻止的人,总能挑出错来。比如:怎么考?考什么内容?又要有什么样的考核标准?怎么杜绝作弊?怎么杜绝考官与阅卷官遁私舞弊?考题必然不能泄露,这要如何保证?
纵然是精明如郑靖业,有了许多招考相府工作人员的经验,也不能一一回答这些大规模考试的问题。
一套成熟的制度,可能需要数代人、许多年的摸索才能臻于完善。幸而郑琰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即使对于中古史上的科举制度不能详细了解,但是记忆下来的部分结合自己这些年来对于朝政和世情的了解,也能让她写出一份甚至比她爹的计划更完美的章程出来。
经过我大天朝数千年历史锤炼出来的考试制度,是你们能够找得出毛病的吗?
在又一次皇太后不得不参与的大型讨论会上,郑琰适时抛出了她的方案。由于本朝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户籍制度,资格的审核不算是个难题,同时要乡里作保,才能参加县里考试。郡考、州考、国考以此类推。
漏题问题也简单,目前考试的范围小,题目出自京中。考试前确定题目,封在匣中、贴封条,非到考试时间不许打开。命题人在开考前要不与任何考生交流,最好就住在大正宫前衙门里,隔离。县试一年一次,郡试两年一次,州试三年一次。
对于考试本身,当然是考生在独立的单间答卷,考试定在夏季,大家全穿单衣,想夹带都要再多费一点事。搜身确实尴尬,于是改为穿制式的白色单衣,踩着木屐。考生不需要携带除自己以外的任何物品入内,文具由政府统一发放。
考试地点就设在各地衙门里,衙役可以作为保安维持考场秩序,阅卷者不可避免地是各地官员,但是,即使是县考,阅卷者除了县令还有主簿等人,严禁一人单独阅卷。考卷写完后密封,全部考完之后再开始阅卷。
关于阅卷公平问题,试卷采取糊名制,由于目前读书人还不够多,做抄写工作的人也不够多,单独誊抄试卷以防卷上做记号的时候暂时无法实行。郑琰择提议采用流水线作业,一个阅卷官只批改一部分内容,甚至不能决定一科的全部成绩。
解糊名之后,通常情况下考生不再被黜落,排名通常也不能再作改动。考卷至少保存二十年,考试成绩最终张榜公布。凡通过了州考的人,皆有资格优先授官或者参加各部门招工考试。被招录的人,亦需要再经过一个月的岗前培训,方能上岗。
郑琰振振有词:“不但能防了从笔迹中认人——哪个考生能让所有考官都认得笔迹,也是能耐了——还能防了从笔墨中识人,”好墨次墨,懂行的人一眼就能从中看出考生的家境,“事先不知考生为何人,只就才华为国选材。”
一条一条列得非常详细,韦知勉不得不斜眼看一看郑靖业,这女人行事间都带着郑靖业的味儿,这到底是其父授意还是她自作主张呢?两者都有可能,郑靖业是能处理问题的人,郑琰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这套方案郑琰本来是想交给她爹来说的,许多官吏养幕僚,亦有政见出自幕僚之手,不必分得这么清楚。不料郑靖业拒绝了。他认为他有首倡之功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时代是后辈们的时候“就看你们的了,你得有一个可与他们相抗的资望才好行事”。
科举到底是这父女俩谁的主意,也成了后人争论的一个难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