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可能见不到她了,颜槿想。
战斗最激烈的那块区域在十个小时前是她的战场,在两个小时后,她依旧得回到那里。加入制高点的阻击,就是每个小组的轮换休息时间,人手不足,谁都没办法。
反攻如果失败,可能还会有第四次,甚至第五次。
可是这次恐怕是她的最后一次。
眼皮重得可怕,景物从重影到清晰交错变幻,颜槿干脆合上眼睛,短暂地让自己陷入绝对的黑暗。
四个小时后,颜槿站在安置二区里,她曾经熟悉的安置管的顶部。
这里相较整条战线而言算是一个高点,有点类似于他们先前待的塔楼,弧形的边缘用液态玻璃和建筑残渣混合建起一道半腰高的墙垛,兼具放置武器和放置上面的人不慎掉下去的功用。固定在墙垛里的残渣是一坨坨的黑,模样古怪,与不远处熙熙攘攘拥堵在一起的吞噬者颇为相得益彰。
对于没有回到边界防线中的那条血肉磨坊里,颜槿并不觉得如何幸运。事实上现在她面临的境况与那条血肉磨坊里也相差无几,唯一不同大概是沦落进这道磨坊的不再限于近战队,而是所有的士兵。
“呸,什么新建的防御带!液态玻璃修起来的玩意也叫防御带!”滕泽元的声音在队伍频道里响起,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火气,“哪个蠢货想出来的主意!放弃边界退守第二防御带?他妈的他怎么不出来守守试试!”
频道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对于滕泽元的谩骂,身为小组组长的温沫既不谴责阻止,也不进行安抚,倒像是默认了滕泽元的说辞。
没人会不同意。
其实当他们收到放弃第三次反攻、收缩战线的命令时,没人表现出诧异。就算不是高层,接收不到具体的死亡人数,他们在视野开阔的位置也足够让他们察觉到在最近的一天里,人类一方的失败是以一种怎样的速度在蔓延。
边界的战线拉得太长,减员严重,整条战线左支右拙,再继续拖下去只会整条战线崩溃。但颜槿以为上面总会采取更好一点的战术,比如说放弃反攻,部分收缩战线,利用建筑碎片重建短距离的防御工事,集中火力建立阻击网络。
而不是彻底放弃边界,用一道残渣和液态玻璃糊弄出来的玩意儿来顶替。
颜槿每次呼吸都有种头盔里温度在持续升高的错觉,气息在眼前总会形成一刹那的模糊。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太短,短到对她的状况基本没有改善。手和脚的颤抖从来没有停止过,甚至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可是颜槿现在不可能再休息。无论战友是否有余地兼顾她的阵地,没人在这种境况下敢松懈些许。
颜槿甚至觉得隔着头盔她都听到了背后的哭泣声——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她一转头就能看到至多五十米外的民众——上面决定把安置二区作为新的阵地,竟然没有疏散送走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人群。
不远处一只吞噬者跳起,想跃过防御墙。它成功了大半,至少半边身体都搭上了墙头,幸亏不知道是谁眼疾手快给了它的脑袋一枪,紧接着一根长长的什么玩意又把它掀了出去。
脊椎里穿过一阵颤栗感,源于恐惧。颜槿不得不逼迫自己更集中注意力。她很难想象一旦这条简易的战线被撕开一小道口子,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