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他,每每去给她请安时,都无数次地期盼过,她能将视线从镜中偏移片刻,投向自己;直至她全然不顾他的死活,抛下他和侍卫私奔,他才不再对血脉亲情抱有幻想。
修道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做梦,尤其到了他这个境界,一旦做梦,那么梦中出现的事物,必定与自己的道心息息相关。
泠涯回想着那个短暂的梦境,越想心中越惊乱。
他无法将梦中的画面驱离,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沐昭的脸,她的温声细语、柔情蜜意、她的吻……
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他的欢喜和愉悦,也如此真实。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昭儿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难道他内心深处,竟对着自己的小徒儿生出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房门在此时忽然被推开,泠涯抬头,就见沐昭跑了进来。
她穿了一袭淡白长裙,裙裾上绣着一枝简单的金银花,淡雅处多了几分轻灵;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在她简单挽就的发髻上,青螺眉黛长、睫翘似翩蝶、小脸光洁白皙,仿若明珠生晕。
泠涯的心顿了一下,想起方才的梦境,忽然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她。
沐昭如往常一般冲向他,将双手杵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撑住那巴掌大的小脸望着他笑道:“师父,我想好怎样破你的棋局了,咱们再来!”说着伸手整理棋盘。
她身上常年萦绕着淡淡果香,泠涯知她喜将晒干的花草果皮投入熏炉,故而身周常年浸染此味。只是这一刻,这熟悉的香味竟叫他无端地口干舌燥。
沐昭低着头,捻着两根葱白手指,轻轻将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按颜色分类投入两个棋盒中。她目光专注,眼睛似入夜时分嵌在山间的碎星,被一层轻雾笼罩着,熠熠生辉、又似蒙了一层水雾,看不分明。
她不时抬眸望向他,然后露出狡黠笑容,一排柔白似软玉的贝齿随着她的浅笑露出,她道:“师父,我这次定然赢你!”
她靠得极近,泠涯能看见她低垂的睫毛在微微扇动,额前的几缕细发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像是忽然缠到他的心上,勒住他的心房,稍稍收紧,便叫他喘不过气。
他又想起梦中的她,她就这样忽然靠近他,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那一刻,他的心如冰雪初融,澎湃的水流猛然击碎薄薄的冰层,喷薄而出。
沐昭将最后一颗棋子投入棋盒,忽然凑近她,鼻尖几乎与他相触;她笑得像只即将得逞的小狐狸,道:“师父,咱们就下万年劫。”
她的眸子像初见时那汪深潭,盈盈带光,几乎将他吸进去。
泠涯猛地站了起来,因动作太大,袖口带翻了桌上的棋盒。
沐昭被吓了一跳,他看见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小嘴因诧异而微张,她问:“师父,你怎么啦?”
她的唇瓣像上了一层樱色粉釉,饱满水润,泠涯看了一眼,便匆忙别过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