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阴云压在皇城顶,雷声如山海倾塌一般轰隆隆、轰隆隆响着。

紧闭的朱红殿门内,是圣公主的寝殿,白玉为阶,锦缎铺地,却寂静得只有宫女低低的叫声:“殿下,殿下……”

容卿被一股力道推着猛然醒了过来,窗外的闷雷照亮她苍白的脸,她看见眼前人身高的落地铜镜中映照着一身绛色吉服的她,那么红的吉服在这夜里像一身血衣。

“殿下快脱下吉服逃吧!”身侧有人扶着她,压低了声音和她说:“三殿下已为您安排好了,您和翠儿把衣服换了扮成宫人出去,右拐的庑廊下三殿下的亲信在等着您,他会接您逃出宫,躲去安全的地方,三殿下豁出命也会救您出去!”

青娘……她的乳母青娘,她身侧还站着手捧着凤冠的翠儿。

翠儿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在哭。

容卿望着铜镜中这熟悉的场景、画面,忽然红了眼眶,她转身抱住了青娘。

青娘的身体是暖的,不再是上一世冰冷腐烂的尸体。

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到她出嫁这日、被献祭给魔族之主这一日。

她还清晰地记得死的时候,喉咙里往外冒血的痛感,她用仙祖留下的那把青铜剑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又狠又深。

她是想死的,死在被魔族之主当众撕开衣服侮辱那一刻,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割开自己的喉咙,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可以死了。

可青铜剑中异光显现,她像是坠入一片异光之中,听到温柔的女人声音和她说:“容卿你瞧,即便你当初逃出宫,也逃不脱被献祭的命运,你不该如此,你是十二州唯一的灵根继承者,只有你可以改变十二州的未来……重生回去吧,去改变你和十二州的命脉……”

她在异光之中想要找到那个声音,可什么也找不到,她记得自己在哭,哭着说,她受够了什么十二州唯一灵根仙修的话,从她出生那日开始司天监、国师、所有人都在说她天生异象,乃是十二州几百年来唯一的灵根延续者。

她被封为“圣公主”,父皇为她筑金屋、铺玉阶,极尽荣宠。

她同母所生的三哥更是将她捧在掌心里,恨不能将月儿也摘给她。

她从小听着司天监对她“灵根”的赞颂——几百年前十二州的仙祖们曾是有灵根的仙修,后来十二州遍地妖魔,仙祖们将天下一分为二,以灵力、以身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将所有妖魔困在另一半的蛮荒之地,那之后十二州再无妖魔,也再无灵根仙修,十二州的圣公主是灵根唯一的延续者。

可她从不知这“灵根”如何用,对她又有什么用?她甚至从未感受到“灵根”的存在,与寻常人并无半点区别。

司天监越是赞颂她,她越厌烦,仿佛是因为她生来有所谓的“灵根”才得到父皇的娇宠,三哥的疼爱,如今的一切。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仿佛”是真的。

一遭魔域结界被破开,魔族攻入十二州,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妖魔在十二州肆意烧杀掠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魔族的王殊苍云在杀入十二州的第一天就扬言说:他要得到传说中十二州唯一的灵根仙修圣公主,与其双修。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她,魔族才会破开结界攻入十二州。

她做梦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变成祸国罪人。

司天监、国师、满朝文武逼着父皇将她送给殊苍云,当做求和的祭品,与魔族联姻,平息战乱。

祭礼。

直到父皇同意将她献给殊苍云那一晚,容卿才恍然大悟,她不过是父皇掌心里一颗名贵的珍珠,有人要抢,父皇会拱手给他。

哪怕她哭着跪了一夜,求父皇不要将她献祭。

可父皇连见也不敢见她,只是隔着一道朱红的殿门恸哭着说:卿卿是朕的女儿,天下子民亦是,舍你一人,十二州便可安宁。

她在异光中哭着怨恨着,她对那声音说:“若是可以,我愿意像男儿一样握剑去杀了那些妖魔!可我不想做个祭品!忍受着妖魔的侮辱,伏身伺候!”

殊苍云已经三百多岁了,只要想到殊苍云狰狞的面貌,化成兽身时小山似的身躯,她就打颤,没有人不知道,殊苍云在杀入十二州之后抓了几名女子,只一夜就生生将她们□□至死。

她宁愿死。

“那就去握剑,杀了他们。”那道温柔的女声忽然响起,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发端,和她说:“容卿,去找到你的双修玉鼎,你的灵根需找到玉鼎双修才能仙修,不要浪费你的灵根。”

她抖了一下,想抬头看清那人,却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听得明白,殊苍云要她,不就是让她成为他的“双修玉鼎”吗?

阴阳交合,玉鼎就是被采补的修道器皿。

她居然也可以有玉鼎吗?

“我该怎么找?可他是谁?”容卿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