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有匪君子

蒲心渡 南琋 3261 字 11个月前

觅岚冷笑一声,“报案?我当时也像你这么天真,以为警署里有青天大老爷,会为我主持公道,可惜我无权无势,不敌那帮禽兽不如的东西,可以只手遮天。”

“怎么可能?警署办案须有人证物证……”

没等她说完,觅岚就说道:“人证物证是可以伪造的呀……我的傻小姐,更何况当天在场的除了我以外都是他们的人,那些打人的木棍,他们事后一把火就什么都不剩了。”

“小姐……”觅岚见童昱晴被她的话震住了,忙握住她冰凉的手,“小姐,你不必如此愤懑。苍天有眼,那混蛋在那之后没多久便被腿上的炎症带走了。”

童昱晴望着觅岚娇小的脸蛋,问道:“那你呢?那家人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又是怎么虎口逃生的呢?”

觅岚的脸上重现笑容,“这就要感谢小姐啦!我本被他们卖到了宁台的妓院,却遇上了一位贵人,他在一众刚到的新人里挑中了我,替我赎了身,告诉我,要给一个人当丫鬟。”

“是卿子汀?”

觅岚摇摇头,“公子出尘绝世,怎么会出没于聚香院那种地方?是一位姓顾的少爷买下我的。”

顾……

顾家家主顾怀,三十余年前便追随卢天胜左右,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从无人知晓的小卒到名扬天下的将军,其间有数不清的动人故事。可是这个故事在十年前出现了转折,顾怀从督军署副署长降为宁台知府,阖家亦从金都搬到了宁台。关于此事的原因,坊间传闻甚是热闹,有说是顾怀功高震主,卢天胜忌惮已久;有说是卢天胜更希望副署长这个位置由比顾怀更亲近的人来坐;又有说是顾怀与同僚不睦,卢天胜为顾大局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兄弟……众说纷纭,各有各的道理,童昱晴记得父亲当时还问她到底哪种说法更可信,她冥思苦想也不知该选哪一种,最后随便选了一种。父亲却说自己无论怎样选都不对,因为事情的真相永远只有一个,而这个真相只有卢天胜和顾怀二人知道。一件事情的起因能有这么多种解释,一种可能是当事者自己为了掩盖真相散播流言,混淆视听,另一种可能是真相被某些不会传话的人添油加醋,严重扭曲。父亲还说无论是哪种可能,他们都不可以因此放松对顾怀的防备……

童昱晴长叹一声,曾经以为永远不会面对的人和事,如今都近在眼前,她不能不做一个决定。

“觅岚,你陪我去饮水阁吧,我有些事情,要与你家公子商量……”

“人间万事阴阳隔,但能前知不会痴。”他偶然听到行人口中呢喃的诗,写满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有些人与事,即使前知又如何?还是会有人义无反顾,飞蛾扑火。

他身边的年轻男子也听到了这句诗,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上提着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身边人的神色。他面上虽有笑意,但那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

年轻男子不敢再看,一路无声,随他走到岸边。

“你们把东西放到船上就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年轻男子本想劝一下,但是看到那人凌厉的眼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改成了“是。”

他一年未碰船桨,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仿佛昨日还在泛舟河上。他看着被自己惊扰到水波,感觉自己的心也变得像它一样柔和,但是看到曾经坐着佳人的位置如今被那些冰冷的纸钱填满,他的心又变得比铁石还要坚硬……

快到对岸时,岸上的人看到是他亲自划船,疾步向前相迎,他对他们笑了笑,示意他们不必着急。

“书阙见过老爷。”书阙向来人见礼后恭敬地扶他下船。

卿子汀更是恭谨,向来人行叩拜大礼,呼道:“孩儿拜见父亲。”

卢天胜连忙从地上拉起他,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不是在府上,这些虚礼就免了。你身体本就不好,跪在那么冰的地上着凉了怎么办?你母亲可是会怪我的。”

“多谢父亲体恤。”

面对儿子恭敬的疏离,卢天胜用笑意掩去了眼底的失落,回身去拿船上的东西。

“父亲,这些东西我已经备好了,您不必再拿。”

卢天胜有些惊讶,“往年都是我带来,你从没买过,怎么今年想起提前备这些了?”

卿子汀笑了笑,并未回答卢天胜的话,而是说道:“父亲,我们先去探望母亲,这些事情我过后再与您说好吗?”说着他便拥着卢天胜往小祠堂走去。

卢天胜虽有疑虑,但想着孩子又不是不与他说,只是晚些时候说,便没再多问。

步入祠堂,父子二人神色肃穆,卢天胜见那香案之上的牌位一尘不染,供奉的点心瓜果都是她生前最喜欢吃的,不禁眼含热泪,半晌之后说道:“挚儿,你有心了。”

卿子汀见父亲感时伤怀,轻声宽慰:“我不过是学着父亲往年的样子布置罢了,哪里称得上有心?”

卢天胜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我先上香。”

两人依次上过香后,又一起烧纸钱、送寒衣,卢天胜心中时悲时喜,喃喃道:“小晨,我回来看你了,不知你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今年给你送去的东西都是儿子亲手给你准备的,你一定很受用……”说着卢天胜抬头看向儿子,却没想到儿子也在看他。

卢天胜看着儿子苍白的面容,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小晨,我真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让他那么小的年纪就离家远走……”

卿子汀连忙放下手中的寒衣,过去安慰父亲,“父亲,您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我从来都没有怨过您,再说这里本就是我的家,哪里是离家远走呢?难道您没有把遥尘岛当作是家吗?”

卢天胜摇摇头又点点头,抽泣着说:“不是,遥尘岛是我的家,是我唯一的家……”他的眼眸突然变得极为狠厉,“是钟舜华!一切都是那个钟舜华!是她害死了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