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两个小孩儿,哪来的?谁让你们进来的?要饭的吗?”小饭里老板娘兼着服务员,老板是厨师,就是个小小的夫妻店,刚刚老板娘去后厨端菜了,出来一看进来两个小叫花子,马上就赶人。
这年头儿,庄稼产量上不去,一到了农闲,各地进京要饭的人就多,也光是京里,像东北农田多的地方,一到了夏天,那要饭的都是成群结队的,山沟里见得少。县上镇上附近,那真是不难见到。
所以,俩小孩儿这样的,老板娘早都见惯了,以为是家长带着出来,专门让孩子进来要饭的。
“大婶,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找人的。”小男孩儿特别有礼貌,给老板娘鞠了个躬,“我们想要的人在大学当老师,看着哥哥姐姐们都像大学生,才进来问问,打扰您了。”
“啊……这样啊。那你们找谁啊?这学校的老师,我差不多也都认识。”老板娘让小男孩儿说得一愣,尴尬的笑了一下,就问道。
这时候的人,真诚,也热心。
“老板娘,不用啦。这俩孩子找的人我们认识。小朋友,你们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吃完了饭,我们带你俩去找黄大夫啊。”罗玄先出声了。这都撞上了,肯定不能不管啊。他不知道黄茸是谁,但小女孩儿能说出来黄芪,还知道通过方南国找黄芪,那肯定不是陌生人啊。
“我们不饿,大哥,你告诉我们黄芪在哪就行,我们自己去找她。”小男孩防心还挺重的。
“如果你们的奶奶真的是黄茸的话,那你们得叫我表姑,你还想去哪里找啊?”黄芪就把刚刚领到的学生证拿出来,“看看,这是我的学生证,我是医科大学的学生,肯定不会骗你们的。老板娘,再给加两碗面条儿。咱们吃完饭回家。快点儿坐下吧。”
多了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孩子,大家伙儿也没法在接着聊了。原本林援还想问问,大家对未来都是怎么规划的,他好参考参考呢。这回也不用问了。
小男孩儿毕竟还不大,看了学生证,也就真的证的。拉着小女孩儿坐下,老板娘把炸酱面端上来,两小孩儿再怎么矜持着,从吃的速度上也能看出来,说不饿,那是骗人的。
连那小丫头,都把一大碗面条儿干掉了。可见是有多饿了。
吃完饭,罗玄和方淮心就带着俩孩子往家返,罗玄让林援帮着跟齐教授说一声儿,明儿个再来取课本。小男孩从路边儿一棵大树底下的树洞里掏出来一床已经脏得看不出来花色的被褥,非得拿上走,还不让罗玄帮助拿着。
这怎么办,拿着那个大包袱,再加上他俩这一身儿,公交车肯定不能让上。只好雇了一个三轮着,一个抱着一个孩子,慢慢往回走吧。
“你俩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卢也,哥哥叫卢念。”小姑娘声音脆脆的。
“你们的家人呢?”
“没有了……”小男孩儿声音低下来。
“那你们怎么知道来京城找黄芪的呢?又是怎么知道方南国在大学教书的呢?”
“去年九月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念报纸,说是在京里开什么教育会,参会的人里面有方南国,我奶奶说那是姨父爷,后来她走了,我们兄妹俩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到京城来碰碰运气。这里有我奶奶写的信。”男孩儿说话条理很是清晰,有内衣兜里翻出来一封信来。
方淮心也没急着看信,只把信收下放在包里了。接着问他们家在哪里,什么时候进京的,都去哪里找过之类的。
一直到下了公交车,都是两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说他们这几个月从中州一路走到京城的遭遇。
难为他们怎么做到的,卢念过了年才十岁,卢也才六岁。孩子妈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走了。孩子的父亲四年前也没了。就剩下个奶奶,带着他们两个过活。据卢念说,从来没见过爷爷,也不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老家一直吃不饱饭,卢家又是老的老,小的小,在村子里又是外来户,地里收成又不行,奶奶把能找来的吃的都给他们吃的,常年都吃不饱,去年身体也不好了。腊月三十除夕那天晚上走的。
走之前,给了卢念一封信,让他们俩进京里来找黄芪。还指挥着从家里的炕洞里巴拉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存着两根金条还有几块大洋,和一个手镯。除了那个手镯说是信物,能跟姨奶奶相认的,其它的给他们当盘缠。
后来卢念用那些大洋去跟村里的人换钱,让人把几十个大洋都骗去了,只给他两块钱。还被打了顿,要不是被人看到,没准就把他打死了。
怪不得卢念那孩子防心重呢,原来真是被骗过。
后来就是带着那两块钱,两孩子一路走走停停,居然也给他们走进了京,白天赶路,晚上就找个背风的地方,将就着睡。见到人就问路,倒也没走丢了。
还是好心人多。这一路上,有看着他们可怜的,有给吃的,有给钱的,也有给提供个门洞子让他们住上一晚上的。有时候卢念帮人干点儿杂活儿啥的,人家也能给顿饭吃。
进了京,他们也不知道方南国在哪个大学,只问大学在哪。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大学,就有人给他们指路,让到京城北面这块儿来,好些个大学都在这边儿呢。他才这又从南穿过京城走到北面儿。都已过过来五六天了,可是大学一直没开学,就等着今儿个开学好打听呢。没想到真就给打听着了。
回到家的时候,都傍晚了,足足骑了三个多小时,那三轮车才算是给骑到家了,那大哥累得身上那汗,把衣服都打透了。方淮心给了五块钱。那车夫还说啥都不要,只要原来订好的两块。撕巴了半天,还聊出来,那大哥也是知青,没考上大学,请了病假回来的,在家里没事儿干,才弄了个三轮车拉活儿挣钱。
“孙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学校那边儿给我分了一间房子,我正打算要收拾一下,搬些家县过去。您帮我拉两趟行吗?我一天给您五块钱。”都是知青,了解大家的难处,反正那房子啥时候都是收拾,方淮心也是有意帮他。
那们孙大哥一听,为了过活,这情也就领了。说好了明天一早过来帮着拉家具。都是知青,感情上天然就有几分亲近。
送走了老孙,方淮心这才把卢念和卢也领回家。罗玄没有进门,转身去找大姐夫田野的弟弟田地了,田地是派出所的民警,有便利条件,让他帮着查两个孩子的身份,好查。
“这是谁呀?”刚进了大门,刘家大叔正好出门,看到方淮心领着两孩子,就问呢。
“刘叔,这是我家亲戚,刚遇上的。正好儿,麻烦您帮着烧两锅水,一会儿给孩子洗洗。”造成这样儿了,怎么着也得收拾一下的。
“好咧。请好儿吧。”刘大叔也不出去遛弯去了,转身边儿就回去烧水。
为了洗漱方便,装修的时候,方淮心就把西厢的盝顶改成了浴室,还是淋浴的,带着专门改造出来的水箱,还有收集下水的脏水桶。夏天的时候,每天去浴池也不方便,在家里冲一下还是很可以的。这两孩子的情况是,不方便带着去浴池,也怕孩子尴尬,卢念那孩子成熟,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先把东西放下,洗漱一下吧?你们姑父去给你姨姥姥打电话了,她得晚上下班了才能过来。我先给你们张罗住的地方去。”方淮心把孩子带到屋子里,两孩子一进屋就手不是手,脚不脚的,一听让洗澡,也就没说什么,听话的去了。只是卢念到是把他们的被子给背着去了浴室。
得,不用说,他们那点儿家底儿,肯定藏那被子里了。
那就拿着去吧。
自家仨儿子的衣服卢也穿着小,方淮心还是到陈嫂子家里让她帮着找了一身儿衣服来。自家孩子的衣服,卢念可以穿。从头到脚的都给找了一身儿。三月了,穿毛衣毛裤就够了。
刘家大叔和婶子一个看一个,轮着帮着把两孩子的澡给洗了。
哎哟,洗干净了一看,“哎哟,这两个娃子,长得可是太好看了。小方,这是谁家的娃呀?”刘婶子爱得什么似的。
俩瓷娃娃。
细看的话,五官特别的深邃,不知道是少族民族的血统,还是外国混血。
黄芪听说有可能是失踪了几十年的妹妹的后代找来了,下了班急匆匆的就往帽儿胡同赶,来了一看这两孩子,也看不出什么,隔代了,跟黄茸也看不出有多少相像。黄二舅也从罗道士那院子过来了,自打方淮心给布置了任务,俩老头儿就没黑没白在的在那边儿弄图纸。
直到看了孩子拿出来的镂空金手镯和那封信,黄芪那眼泪才下来。
那镯子是大内造办处的做工,还是黄家组上给某一个王府的福晋治过大病,人家赏下来的。后来到了黄芪他们这一代,黄奶奶给了黄芪与黄茸一人一只。这个东西是没法儿做假的,别人也不可能知道。
再加上那信上的笔迹,还有几分黄茸年轻时候的样子,以及信中只有黄家人知道的一些写法儿。更是错不了。
信上说,黄茸当然在学校,跟着同学一起出来闹革命救国。可走出来没多久,辗转进了军统的培训班,成了一名特工。之后在东北潜伏了几年,立下过战功。后来又到了海市,一直待到抗战胜利。为了保护身份,她还跟一个犹太商人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一直是以商人太太的身份在海市活动的。那时候,黄家人的消息,她都是知道的,但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她也不敢回去相认。
后来抗战胜利了,她却因为上线死了没人给她作证,跟军统那边失去了联系。又因为之前做过的一些事情入了狱,那个犹太人回国去了,把他们母子扔下,她只能带着孩子在监狱里待了四年。
建国以后,她跟狱友一起被释放,本来以为可以做个正常人了。回去东州发现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她是知道黄芪和方南国是工党的,但是那会儿也不知道两个人在什么地方,也没处投奔,她就跟着一个以前的战友一起回了中州老家,在中州待到□□之前。□□的时候,他们这样的以前做过国党的,那是要被□□的。那个战友被抓进了监狱没几天就被打死了。她是因为身份无法确定,才带着儿子媳妇一起到了一个以前的老邻居的老家,就是卢念他们出生长大的地方。
这就是黄茸的一辈子了。
黄芪和黄二舅看得那个哭啊。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薄薄的两页纸,其中多少艰辛,又哪里能说得清呢。
“哎,这都是命啊。总算是有消息了,比什么都不知道人就无影无踪的强。既然是妹妹家的孩子,就让我带回家里去吧,爸爸妈妈看到他们,会高兴的。”黄二舅就要带孩子走。
“二舅,这俩孩子身上都没有什么证明,要办手续,得回他们老家去办呢。一时也走不了。先让在我们家待着吧,正好给子笙他们做伴儿了。”还没到晚上呢,来不及到小酒盅出来让查证孩子的身份,方淮心就不同意黄二舅带孩子走。
其实真是她想多了,这年头儿,真没有那么些个花花事儿。
只不过这个事情确实有点儿神奇罢了。
“嗯,也是。那就慢慢办着。等手续办下来了,再说。卢念,我是你二舅姥爷,这是你表姑家,到了这儿就算是到家了。你们先在这里住着,等签证办下来了,就带你们去找太姥姥。好吗?”卢家两个孩子那说话动作,都是有板有眼的,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黄茸把两个孩子教养得很好。黄二舅也尽量把卢念当大人对待。
“二舅姥爷,能送我妹妹去学校上学吗?”黄茸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落下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和规矩道理,哪怕是上不起学,也在家里自己教。所以卢念把读书看得很重。
“当然了,不光妹妹要去上学,你也得去啊。等把你的户口调过来,就让你姑父去你们办入学,好不好?”方淮心就接着话。
卢念一听,果然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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