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实际上是想要安慰,但文士心中却又明知自家砚主活得清醒冷静得很,绝无可能因私误事。杜芳霖颔首,应承其言,耐心道:“昔蛛蝥作网罟,今之人学纾。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网开三面。这个故事无论是否存在过,已被写进春秋十册,在苦境便已成事实。要怎样做,才可称为不违正道不负本心?该亡的人,自有天命,他已命人撤去三面罗网,若仍旧走上不归路途,那便去死好了!
“无碍。”
取桃花而轻嗅,杜芳霖道,“汝去之。”
兰台肩头微松,覆手而退。整个中庭便就此安静下来,无上位者开口,无学子敢于出声。论规矩,儒门天下绝比不上崇丘之庭,这也曾经是龙首与砚主分歧之所在。
教育得严格一些,才能规范门人之行径。有能者居之高位,也该是在一定规则范围之内。儒门旧有制度自有存在之道理,所谓约束,实则是为保障上位者自身之利益。
杜芳霖以扇轻梳青鸟羽毛。叛徒这种东西,也只在他默许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付乐书之结局,早在很久之前已然注定,不过是局中人看不清全貌,误以为还有另外一条路!
网开三面,不过只是故事。
神识深处的黑暗之中,邪录所显化的声音宛如人之另外一面,似在嘲讽真实与虚伪,时刻以另一种解读引导人之堕落,这一次黑暗仍然被折扇一扇而没。
“吾曾说,手段与目的,总是有所不同。”
给予生路,一定要亲手去推动么?
任凭各人去抓住机遇,纵然机会只有一分,但那一分已是全部。在这个过程中,他能取得自己所需,是其本身之智慧。不能因一人智慧远超他人,便因此将他人所犯的错加注其身,只因此人未曾阻止。“吾眼前能看到的结果,并不意味着便是吾之过错。”
杜芳霖道:“纵然有些诡辩,但,你仍然说服不了我!”
心魔说服不了本心,无奈继续潜藏,等待下一个时机。就在这一步一步扪心自问中,昔日百年光阴也不愿看清真伪的问题,被一一揭穿在眼前。杜芳霖表情不动,君子一日三省,他应该感谢邪录。
脚下影子一动,邪灵传来讯息,野人骤雨生已离开琉璃仙境。
杜芳霖无声一叹。他身形不动,人消失离境而去。崇丘之庭重新隐没在青山绿障之间,青鸟流连故土盘旋,一声清鸣,往北带走一封口讯。在崇丘之西,距离西荒诸国不远之地,有一处隐藏在荒漠中的地肺火山。
曾经有一名剑者带着一身伤痕,在火山口处抛弃了一柄单锋剑。
那个人从此更名易姓,由锋界转入铸界,从持剑之手更易为铸剑之手,花费了大约三百年的时间。
骤雨生在铸造一道上,自认并不算太有天赋。铸天手之名号,是杜芳霖替他所取,带有激励之意。地肺锻台一片荒芜,放眼所见毫无绿意,正适合一个人沉下心来,忘记一切,专心专注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