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说来惭愧,这事并不轻松,却贸然托付给了慧嘉法师您。看法师消瘦了不少,定是受了不少劳累。”其实她本想过托付给母亲,可母亲年纪大了,她不忍母亲再去操那个心,上回母亲来看望自己,便还是将此时说与了母亲听,这样慧嘉法师再有什么事可以通过母亲告诉她。直接到府中多少有些不便,而且人多口杂,她也不欲让福晋知晓此事。

“施主不必如此,开办育婴堂本就是件功德无量之事,能为此效力是贫僧的荣幸。说句有些不算恭敬的话,贫僧自小在寺院中长大,跟着师父和师兄们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多的是愿为佛祖塑金身的香客,却少有施主这般愿意救助人的。”

“法师谬赞了,只怕是多数人误解了佛祖的意思。佛祖有以身饲鹰的慈悲,又怎么会在意自己是否为金身?”这也是她原本不大热衷佛道等的原因,只觉得不少和尚乃至信徒都虚伪的很,不惜人力物力造出一个个金身佛祖像悉心供奉,却眼睁睁看着普通人易子而食,这岂不是最大的伪善?

慧嘉确实是头一次听到旁人言明这种有趣的逻辑,正是和他自幼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不可谓不是种缘分或相通。

“施主说的甚是,小僧刚好也是同样的见地。”方才女子柔和语调中隐藏的几分嘲讽,这实在是个聪明又狡黠的女子,她原是这样的人呵。

“是吗?怪不得我总觉和慧嘉法师有缘。”这并非是虚言,从第一回见面这年轻僧人就给她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或许是气场相同?就连四爷,她一开始面对他也有过些许忐忑不安,可这慧嘉法师却是让她觉得格外亲近。

慧嘉止住眼中的酸涩继续道:“现在庄子上已经收容了二十三名弃婴,大多是汉人家的女孩。不少是快要被家人溺死的,听说又开了所育婴堂,或许终究念着分骨肉亲情,便送了来。庄子上的几间屋舍没来得及和施主商议,已被小僧做主打通了几间,这样方便照顾些,还请施主恕罪。还有照看孩子的婆妇是庄子的管事帮忙挑的,大都是原本就在庄子上的人,每月再多发吊钱便是。”

“这事已经交由法师去办,这些小事您做主便是,不必事事告知于我。只是我没想到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那母乳想必是不够吧。要不买几头乳牛和母羊养着,不至于饿着哪个。”在旗的满人再落魄也有朝廷定时发放的银钱供养着,可汉人就不同了,遇上天灾一家子基本就完了,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吧。

“施主放心,贫僧已让人买了乳牛和母羊在庄子上养着,足够那些孩子吃的。”

“那就好,慧嘉法师这般年轻竟想的如此周到,看来我是真的托付对了人。”这年轻人当真是个心细有主意的,光开设育婴堂就须得跟官府打不少交道,她当时还说过若是办不成就捎信给她,可一直没有信儿来,竟是他全部已经办妥了。他若没有出家为僧,也能走科举考取个功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吧。

可每个人本就有不同的路要走,就连当皇帝在她看来也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差事,或许真的不如当个和尚潇洒快活呢。

“贫僧惟愿能不负所托,这是育婴堂开设以来的账目,贫僧比着原本的账薄抄录了一份,还请施主过目。”

小满接过账薄交给她,可她却觉着不必去翻阅,第一回看到这年轻僧人澄澈的眼神,她就知道这是个胸怀坦荡的,不是个贪财之人,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文觉那么多隐藏的。

“不必看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自是相信法师的。这是六百两银票,算是我的一些心意,若是没有慧嘉法师,这育婴堂不知什么时候才办的起来,还请您收下,我这人惯是不愿欠着别人的。”她把一个红色描金信封交给小满,小满接过去送到跟前,慧嘉法师却没有去接。

“还请施主收回吧,就当贫僧做这事是为自身积攒功德,能早日亲参实悟、直透三关,也算是有自己的私心了。若是施主实在过意不去,可送些点心给贫僧,贫僧虽是个出家人,可自小便有些贪嘴,因这事幼时还被师兄打过。”

她听着这说到最后已有些可怜巴巴的语气,觉着实在是有些可爱,这慧嘉法师说正事的时候严肃认真一本正经,这回却又讨要起点心来了,若真是个贪财了,那六百两足够吃好些年的食味轩点心了。

“既然慧嘉法师不肯收,那便依你吧。育婴堂的孩子应是会愈来愈多,银钱上若是不够了,你便直接去年府找年夫人去取。至于点心,我这儿更是多得很,晌午的时候我还亲自做了豌豆黄,那就每种让月竹给慧嘉法师拿上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