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瑶哪里舍得和敬刚来就走,搂着她道:“是我不好,刚才想事情太入神了一点。”
和敬就仰着小脸问道:“纯娘娘有什么苦恼,可以跟我说的!”
沐瑶笑了笑,就斟酌着道:“就是有人想讨好我,就招呼我去一家酒楼,特意布置得特别好看,还上了最好的菜品。最后等我走了,对方也直接走人不给饭钱。你说我是不是不去这个地方,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和敬小脸上全是疑惑道:“那人要讨好纯娘娘,招呼娘娘去最好的酒楼用饭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对方只顾着招待却不给饭钱,那是对方的错,跟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呢,娘娘根本不必自责,还说不该去这种话,得去才对。”
“纯娘娘想啊,这人讨好别人,这么做肯定不是第一回了。这次要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下回对方就不敢了,或者其他人也不敢这样做,不是更好吗?”
沐瑶恍然大悟,是啊,她只想着怎么阻拦乾隆过去,其实该让乾隆过去才是对的。
让他亲眼看看,当地官员为了讨好乾隆,特意浪费了多少蚕,让多少养蚕人因此损失惨重。
这样的场面只是看着不错,回头却是后患无穷!
只要把这种风气彻底打掉,以后才不会继续出现这样的事来!
沐瑶仿佛记得乾隆就是喜欢这样的大场面,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喜欢。
等到了后边,奢靡风气越发厉害,乾隆都习惯了,这时候才有人提出来,那时候就太晚了。
对乾隆来说,他都习惯几十年的事,忽然才有人跟自己说这样是不对的。
就那个年纪而言,让乾隆改正实在太难了,只能恼羞成怒,不去解决问题,而是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事情就算是摆平了。
好在他如今还年轻,还意气风发想着纠正官场风气的时候。
只要抑制住第一回,地方官员们有所收敛,后边就不会愈演愈烈了!
沐瑶顿时笑了起来,搂着和敬低头亲了她的小脸颊一口:“还是格格聪明,一下子就提醒我了。倒是格格年纪小小的,已经能想得如此周全,实在聪慧极了。”被她夸得颇为不好意思,还被亲了一口,和敬脸红红道:“这是我跟着额娘学的,额娘偶尔会带我去阁楼那边,多看看就知道了。”
沐瑶确实知道这个宫里的阁楼,就在后花园里。
从楼下经过根本看不到二楼有没人在,但是在二楼就能清楚看见底下的人。
偶尔有太监宫女在底下说话,二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把教养嬷嬷换掉,让皇后亲自来教导和敬,就很清楚光说是没什么用,还不如让和敬亲眼所见,亲耳听,提示一番,让她自个思考才能印象深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了。
“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这办法是极好的。自己亲眼看着听着,才能判断出来。不过也不能太相信眼睛和耳朵了,因为看见和听到的未必都是真的,得仔细斟酌才行。”
和敬连连点头道:“对,额娘也是这么说的,纯娘娘跟额娘想到一处去了。”
沐瑶连忙摆手道:“我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格格多跟着皇后娘娘学起来才是。看,这不就帮我解了烦忧?”
和敬笑眯眯道:“能帮上纯娘娘就好。”
她吃过点心,喝了一碗椰汁西米露,这才欢欢喜喜回去了。
乾隆正巧过来,见沐瑶笑眯眯的样子就好笑道:“和敬过来玩儿,你就这么高兴了?”
他坐下后喝了一口茶水,忽然道:“这两天朕见你时常皱眉头,怎么今儿就想开了?”
没料到乾隆居然看出来了,沐瑶连忙道:“是我之前想着皇上要去湖州的话,那边采桑养蚕的人肯定多,却没想像中那么多的。等皇上过去,湖州知府要让皇上看得舒服痛快,指不定会让人装作养蚕人,又或者勒令养蚕的人增加数量,看着养蚕业极为兴盛。”
这话让乾隆微微皱眉,又奇怪道:“你刚才说养蚕人不会太多,这是为何?”
沐瑶就道:“这不是简单的一件事,就说蚕种十分精贵,不能晒太阳,不能养得太密,只吃新鲜的桑叶,老了是不行的。另外还容易得病,若是得蚕茧后不尽快薄丝,很快就化蛾了,破茧就只能做绵,价钱起码要砍半。”
“然而大多人家都是一家一户养蚕,很多自己是不会缫丝,只能出钱请人过来。会缫丝的人并不多,每家每户去,蚕种很容易等不及就破茧了,养蚕人就损失惨重。”
“另外他们自个种桑树的也不是很多,这些就得出钱去买桑树叶,还得每天采摘新鲜的桑叶过来才行,毕竟放两天不新鲜,蚕种可能不吃,吃了也容易得病,娇贵得很。”
乾隆这么一听就有些明白了,养蚕人首先得有个大院子,能够宽敞养蚕,另外就要诸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不管是请缫丝还是让人采新鲜桑叶送来,投入都不小,一般人家可能承受不起,所以养的人就不多了。
这么一想,乾隆有些明白沐瑶隐晦中想说的,就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当地官员为了让养蚕人看着多一点,叫朕瞧着舒服,会让人假扮养蚕人,或者逼着他们在原本养蚕的数目上多一倍甚至更多?”
沐瑶笑着点头道:“皇上英明,不必我多说就能明白了。”
乾隆无奈道:“你这说得够明白的了,就是为了这点事,你倒是苦恼了两天?”
他显然不太明白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苦恼的,沐瑶就道:“原本这确实不算什么事,就是当地官员让养蚕人忽然养那么多,肯定养不过来,必然损失惨重。回头明年这些人都没钱了,自然就不会养蚕了。当地官员肯定不会出这些养蚕人的损失,到头来平白叫皇上背锅了。”
明明是当地官员出的馊主意,到头来却说是因为乾隆要过去视察才造成的,乾隆这不就比窦娥还冤了吗?
乾隆蹙起眉头,只觉得沐瑶说的在理。
要跟河道两岸表演那样,多花费点银钱表现得好好看看,夹道欢迎就罢了,要影响了明年甚至后边几年养蚕的数目,那确实是个麻烦。
养蚕少了,丝绸必然就少,物以稀为贵,价格就要上去了。
沐瑶又道:“而且不说别的,会缫丝的人太少,平白让不少好好的蚕种等着等着就破茧,实在是浪费了。若是能培养多一些缫丝的人才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听二哥曾经说过,洋人最是喜欢丝绸,漂洋过来采买的极多。咱们自个用不完的,还能高价卖出去。若是就此浪费了,就跟银钱都扔海里去,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这话听得乾隆又是一笑:“你啊操心得就是多,不过确实如此,洋人千里迢迢坐船过来求丝绸。若是咱们这边都不够,居然没有多余卖的,着实没脸。”
他认为地大物博,国家强盛,好东西多到能卖出去,忽然有一天来买的人买不到东西了,感觉怪丢脸的。
沐瑶都想翻白眼了,这是丢脸的问题吗?
这是浪费钱的问题,没必要跟钱过不去,还能赚洋人的钱不是更好吗?
不过好歹沐瑶算是说服了乾隆,他转头打算让人请缫丝的老师傅们开学堂,就教缫丝。
当然很多师傅只把手艺教给家里人,不愿意外传,乾隆就出极大的价钱,又愿意给贡生的名额。
老师傅们多是为了子孙辈,既能得钱,还有缫丝先生的美誉,又能给子孙留几个贡生的名额,自然没有不应的。
学堂办起来,想进去的人就不要更多了。
毕竟当地最苦恼的也是这个,会缫丝实在太少了,恨不能把半大孩子都送进去学一学。
请的几个师傅只需要手巧之人,哪知道送进来的全是半大小子。
不说手巧,一个个都没多少耐性,坐都坐不住,怎么学?
师傅们就问当地怎么没有小丫头送来学习,大多人家都说怕女儿学了嫁出去,就白学了,学好了就送给别人家去了,着实可惜,还不如让小子们学的。
这话传到沐瑶耳边,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还忍不住跟高贵妃吐槽了起来:“怎的,姑娘嫁人了就不是自家人了?给夫家缫丝,就不能给娘家缫丝了?
高贵妃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就是,难不成女儿要回去帮娘家缫丝,夫家还不让了?这样的夫家嫁过去做什么,倒不如一开始就相看个好人家了,两边小家都能顾上不是很好吗?而且夫家要是有妹妹的话,让嫂子手把手教导,不也挺好的?”
以后有了女儿,这也是一门手艺了,谁不乐意了?
再是担心,不如让女儿立为女户让她找婿上门不就好了?
多的是办法,只看长辈们愿不愿意了。沐瑶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只想着女儿学了,自家就吃亏了,简直不可理喻。看着吧,原本皇上一片好心,到头来当地没几个学成的,那就怪不到皇上头上去了。”
她算了算手上的银钱,都想在当地开个只收小姑娘的缫丝学堂,请的是女师傅来,回头帮着她们一个个立为女户算了。
回头开个缫丝的作坊,别家想要缫丝,就出钱去作坊请姑娘们,去一趟就给一份钱,姑娘们还能攒起来,以后招个靠谱女婿。
不过家里人未必愿意,也不会送小姑娘们出来,就不知道当地有没有慈幼院,把孤女们集中在一起也是个营生。
以后姑娘们能自力更生,缫丝这门手艺绝不会轻易没落的。
学了这门手艺这足够受惠一辈子了,还被人敬重,不比去做苦力或者卖身当丫鬟要好多了吗?
思及此,沐瑶都有点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开这样作坊来。
高贵妃听得有趣,也是乐不可支道:“看你平日是个慢性子,倒是忽然变成急性子了。这事怎么都要跟皇上商议一番,另外派人去办,总不能叫你亲自去办吧?”
而且这么个作坊开起来,要没点势力在背后盯着,只怕小姑娘们也是永无宁日的。
当地人都打算让家里半大小子去学,另外多了个专门收小丫头的缫丝学堂,他们能乐意吗?
这些姑娘们学会后,不就是家里小子的竞争对手了?
而且这些姑娘跟小子们不一样,她们什么都没有,必然拼命学会。
半大小子学不会也没什么,家里有人,不愁吃不愁穿,以后再做别的营生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些姑娘就未必了,学会了就能有个手艺养活自己,学不会根本就没有别的后路,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拼命学会,还要学得很好。
大伙家里的小子都学得一般般,全是学渣,突然杀出一群努力的学霸们,他们能支持才怪,背后指不定要动手脚,得让乾隆人盯着才最为妥当。
沐瑶点点头,想着是派人去请乾隆过来,还是去书房那边打扰他。
她犹豫了一会,乾隆就过来了,皱着眉头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坐下后就道:“被你说中了,当地官员果真大肆采买周围的蚕种过来,路上死了不少,然后就逼着养蚕人高价买回去,不买就不给卖蚕丝的买卖文书。”
这简直是要了养蚕人的命,没有这个买卖文书根本就不能做蚕丝的生意了,卖不出去,不就砸手里了吗?
养蚕人十分无奈,也只能出钱买下这些半死不活的蚕种。
最惨的是这些蚕种有些已经病了,混在一起,一筐的其他蚕种也得染病死去。
哪怕小心隔开,还是会不留神混了那么一两个,于是一两筐的蚕种都死了,损失惨烈。
蚕种变多了,也只能多花钱买桑叶,叫养蚕人叫苦不迭。
乾隆当时听沐瑶这么一说,就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派人私下去打听,还真是这样。
“朕直接把湖州知府办了,他底下人也抓了。另外派新官员过去接手,省得把当地养蚕弄得乌烟瘴气的。”
沐瑶赶紧给他把杯子里的茶水斟满,抬头就见乾隆似笑非笑看了过来:“你这般积极,是要求朕做什么?”
闻言,沐瑶抿唇一笑:“这都让皇上看出来了,我就是想办个缫丝学堂,以后再开个作坊。”
这不算盈利的买卖,算是公益事业,她就不怕做起来了。
乾隆笑道:“一看你这殷勤样子,朕哪里猜不出来?正好苏家老三不是空闲了,这事交给他去办吧?记得他就在附近,叫过来给你帮忙。”
沐瑶一愣,她还真不知道苏岐凤跑到附近来了,不由奇怪。
不过自己转念一想,苏岐凤之前在外地开拓新的加盟店,开得风风火火的。
忽然之间食肆被苏家卖给乾隆了,于是苏岐凤就失业了吧?
沐瑶摸了摸鼻子,对苏岐凤有点愧疚和同情:“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三哥去忙,省得他闲下来了。”
还别说,苏岐凤就是个社交牛人,让他在当地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