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给魏贵人每天睡上两个时辰,又给吃的,让魏贵人心里存着希望,咬牙坚持着。
她认为只要自己在乾隆这里过关了,以后的好日子就能来了!
魏贵人坚持了几天,乾隆就有点不耐烦了,让人把她睡觉的时间缩减到一个时辰,看着还能坚持,就缩减到半个时辰。
后来直接就是魏贵人一打瞌睡,其他人就疯狂叫醒她。
叫不醒,那就拼命摇醒。
若是不能立刻叫醒魏贵人,那么受罚的就是这些宫人了。
这些都是平日伺候魏贵人的,如今被她连累被带过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就怕这差事没办好,乾隆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咔嚓掉了。
于是宫人是一个个比谁都要卖力,轮流打个瞌睡,然后守在魏贵人身边,一刻钟都不敢让她睡了。
原本熬了好几天,魏贵人也只凭着一口气坚持着。
之前起码还能睡上两个时辰,对她来说勉强还可以。
后来不让睡了,魏贵人渐渐就受不了,再怎么坚持人也快要崩溃了。
她只能不停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别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然而不让睡之后,魏贵人也开始恍恍惚惚,问什么都会回答了,就是说得有点颠三倒西的。
乾隆等了几天,粘杆处送来密折,他低头看了下,又有魏贵人这几天颠三倒西的话整理了一番,大约知道她都梦见什么了。
最重要的几点都已经问出来了,还是粘杆处亲自反复问的,绝不会有遗漏。
李玉是恨不能把自己贴在门上当个摆件,低着头压根不敢看一眼,更不敢多听一个字。
粘杆处的人在下首禀报道:“按照魏贵人的意思,她在梦里是见到自己被尊为皇贵妃,统领后宫。那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娴妃娘娘后来被晋为皇贵妃,再被封为皇后。却因为跟皇上起了争执,娴妃娘娘最后病了,只能禁足养病。”
说是禁足养病,那就跟废后送去冷宫没什么两样了。
乾隆微微点头,听说富察皇后去世了,还是几年后的事,不由皱眉。
尤其他听见永琏在前年就已经因为生病没了,皇后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病了很久没能好,乾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
李玉已经贴着门,呼吸都放轻了一点,生怕惊扰到乾隆了。
粘杆处的人还在说道:“按照魏贵人的意思,她生下的十五阿哥后来被皇上钦点为下一任的帝王。可惜她没能看见十五阿哥登基就去世了,皇上后来禅位,数年后……”
后边这话,粘杆处的人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乾隆却明白他的意思,这跟魏贵人之前说的话能结合起来。
果然魏贵人之前清醒的时候,说话半真半假,避重就轻了?
他冷冷一笑,又问道:“还有吗?其他人呢?”
粘杆处的人脑袋更低了,继续说道:“慎郡王的两个儿子先后因病去世,皇上怜惜慎郡王膝下空虚,就过继了六阿哥。因为皇后去世,大阿哥和三阿哥不够悲伤被皇上责罚,两人心生愧疚,没多久也病去了。”
乾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前后几年的功夫,一阿哥先是病没了,后边皇后去世,大阿哥和三阿哥也没了,六阿哥还给过继出去。
四阿哥和五阿哥也不怎么长寿,皇后艰难生下七阿哥,母子虽然平安,但是因为皇后之前过于悲伤,身子骨孱弱,七阿哥也尤为虚弱,没两年就去了。
听到最后,孩子一个个没了,他却是长寿,最后实在没有别的继承人,才选了这个年纪轻一点,又是魏贵人所出的十五阿哥吗?
虽然荒诞得很,却是有条有理的,让人很难不相信。
乾隆沉默了一会,底下粘杆处的人手心都出汗了,这才开口道:“还有呢?”
粘杆处又提及高贵妃在皇后之前就去世了,纯贵妃也只多活了十年左右。
越听越是叫乾隆的脸色更冷了,他挥挥手,示意粘杆处不必继续说了:“都问清楚了?”
粘杆处应下,乾隆沉吟片刻道:“就这么让她消失,总归会让人怀疑,那就让她生病了吧?魏贵人需要静养,挪去后边的慈云普护。”
李玉却明白,魏贵人这一挪,估计再也不能出来了。
应该说是不能活着出来,只有死了才会被挪出来的。
慈云普护是后湖北岸的一座小岛,岛上是一处寺庙园林。
这仿的是天台山的寺庙园林,供奉着众神佛。
乾隆显然觉得魏贵人这样的神异,需要神佛压着才行,免得她闹出什么来。
李玉心想,乾隆这当魏贵人是什么妖魔鬼怪了吗?
不管如何,好歹魏贵人这是留住了性命,该是万分庆幸才对。
然而魏贵人得知自己要被挪去慈云普护的寺庙园林当中,顿时就疯了,拼命挣扎都不肯走。
伺候的人都不敢下死手,毕竟乾隆没有要魏贵人性命的意思,侍卫们更是不敢靠近的。
最后无法,宫人战战兢兢来找李玉禀报了。
李玉跟乾隆说道:“魏贵人说有事要亲口跟皇上说,是关于……纯贵妃娘娘的。”
听着前面一句,乾隆头也不抬就要拒绝,听见后边,他挑了下眉头,冷笑一声道:“也罢,朕最后就听听魏贵人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李玉低下头,乾隆施施然去了后边见魏贵人了。
魏贵人比之前瘦了很多,衣服空空荡荡不说,脸颊都瘦得凹进去了,一改之前秀美温婉的模样,反而显得一双眼睛很大,眼底有种说不出的癫狂之色。
李玉隐隐在后边戒备,免得魏贵人扑过来伤人。
乾隆摆摆手,示意宫人和侍卫都退下,只留下李玉站在不远处:“说吧,最后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魏贵人看着面前这个冷静的男人,跟梦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对她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不该是这样的,皇上不该是如此待我的……”
听见她喃喃自语,乾隆就不耐烦皱眉道:“要是没什么说的,朕就走了。”
听见“走”字,魏贵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乾隆忽然慢慢笑了:“皇上这要当我是妖孽,送去寺庙当中镇压吗?怎么就没想过,后宫里的妖孽不止我一个人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不远处的李玉听着却是毛骨悚然。
后宫还有一个,是谁?
乾隆静静看着魏贵人,只听她轻轻道:“皇上其实心里也明白的,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呢?我知道的,对方也是知道的,不然怎么就变了?一切都变了,绝非碰巧而已。”
“一阿哥永琏该是前年就病逝了,然而他活下来了。皇后娘娘该是身子孱弱,却会怀上七阿哥。七阿哥出生更为孱弱,皇后娘娘也没能撑多年……对了,慎郡王的长子也该是病死了,次子后来也死了的。”
魏贵人喃喃说着她知道的事,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褪下:“皇上是不是猜到谁了?对,就是皇上最宠爱的纯贵妃。她必然是知道一阿哥要生病,才会趁机救下,得了皇后娘娘的喜爱,在后宫如鱼得水。”
“是了,她还知道慎郡王的长子要死,特地提前让苏家寻来对症的药物,救下了对方。让慎郡王十分感谢,还得了皇上的侧目。”
“她知道的,她跟我一样什么都知道,皇上不害怕吗?”
魏贵人眯起眼,看向乾隆笑道:“只有我一个人去慈云普护是不是太寂寞来一点,要是多个人来陪我,不就挺好的?”
乾隆盯着她,慢慢也笑了。
他挥挥手,示意李玉退得更后边一点。
李玉巴不得如此,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都捂住,刚才魏贵人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急急往后退得不见身影。
乾隆这才对魏贵人说道:“哪怕沐瑶真的知道,那又如何?她跟你是不一样的,你只为了自己,所以你知道但是无动于衷,只冷眼看着事情发生,看着那些会死的人死了,因为这一切对你有利。”
“沐瑶可能知道,也可能是巧合。但是她知道了,不顾一切就为了救人,想要挽回所有,改变这些人的命运。”
所以一阿哥永琏没死,慎郡王的长子也没死,皇后如今也好好的,身子康健。
太医都说她这年纪怀胎大多十分辛苦,皇后如今算是极为妥当,这两年没那么劳累,又用了桦木茸滋补身子,比之前身子骨要好了许多。
乾隆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沐瑶偶尔会露出焦虑担忧的神色,好几天都坐立难安,是不是跟魏贵人一样,忽然就梦见这些以后会发生的事,又不能泄露天机,于是只能自个苦恼,然后拼命回想救命的法子?
比起魏贵人,乾隆更觉得沐瑶像是得了上天的指示一样,不然怎会忽然找到些不显眼的东西,又正好对症了?
是了,上天都不想让他失去永琏,失去皇后,所以才让沐瑶到自己的身边来。
乾隆深信如此,又觉得魏贵人也可能有了上天的指示,却只听从对她有利的,根本没有救人的心思。
不然她怎么专挑乾隆想听的,又避开其他人悲惨的下场?
如果提前告知自己,也能尽早救人了。
魏贵人压根什么都没做,也不想去做。如今她被发现端倪,就破罐子破摔,非要找个人陪葬,立刻就找上了跟自己差不多的沐瑶。
她可能觉得都是做了预知梦,为何自己要被关起来,沐瑶却依旧能逍遥做宠妃,深得乾隆宠爱,还能继续在后宫继续快活过日子了?
就该跟她一样,一起被关起来才是!
魏贵人冷笑道:“皇上怎么知道她这样是为了救人,而不是让皇上注意到她,然后得到宠爱呢?”
乾隆看着她笑着摇头道:“看,这就是你跟沐瑶的不同。你只想着做什么事都该是有目的有所图,但是沐瑶什么都没要过,如今的一切都是朕给她的。她也没有跟你一样遮遮掩掩,她光明正大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因为她想做。”
就跟沐瑶喜欢吃喝玩乐,会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会想着帮上别人的忙。
比如苏家食肆做起来后,发现赚得不少,又能探听消息,沐瑶一话不说就让苏家献上了。
比如找到桦木茸这样的好东西,她也没有藏私,直接都让人送进宫里来,交给太医来确认后,就给各宫都送了去。
乾隆想起沐瑶,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微笑来。
他总感觉沐瑶迷迷糊糊的,可能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上天指示,忽然知道了,于是就立刻让人去找。
光是海商带人回来,沐瑶就把手里的银钱砸了大半,苏家也添了不少进去。
魏贵人梦里看见的仿佛都是她以后如何的辉煌和显赫,沐瑶却能看得更远更深,试图把一些更远的东西抓到手里,好改变悲伤的命运来。
有些事未必会成功,然而她还是毫不犹豫去做了。
听闻海商带来的人当中一个还献上了所谓的蒸汽机,沐瑶一听就满脸欢喜,然而看见结构图,整张脸就皱成一团,眼神也迷茫纠结。
估计她是知道,却又不能全都知道,职知道一点,看完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该从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