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怒道:“桑成!怎么回事?”
桑成站起来,垂着眼睛,沉默。
韩青问:“病了?”没回答。
“晚上没睡好?”没回答。
韩青见桑成表现如此奇怪,不禁看看韦帅望,天底下所有奇怪的事,都不妨看一眼韦帅望,没准立刻能找到答案。
帅望眼睛看着自己碗里的饭,很热心地吃着饭。
韩青忽然明白:“桑成!”
桑成看他一眼,韩青沉默了。
桑成这孩子,不,好孩子,我不能那样。
韩青叹口气:“桑成,晚上补上吧。”
韩青看着两个孩子练了一上午,韦帅望总算没搞怪,只不过,他也不是很热心。总体来说,还是比桑成领悟的快一点,不过,他的天才,再也没闪现过。
桑成勤能补拙,功夫本来就是一个熟练工种没有足够的时间是无法达到足够的熟练程度的,不够熟练,光是知道,明白,一点用处没有。桑成的功底雄厚,剑术纯正,没白费当初他师爷的鼓励,韩青对桑成点点头。
对韦帅望,当你看到一只兔子慢慢地在乌龟前面散步,会有啥想法,真想踢他一脚。
韩青很想过去,劈面给韦帅望两记大耳光,你恨我吧,别浪费你自己的生命。
韩青注视着韦帅望,不,那样,太残忍了。总是微笑大笑说笑的韦帅望,眼睛有一种警惕的的神色,不太容易看出来,好象灵魂深处有一个小人,小心翼翼地从无人发现的黑暗的藏身偷偷探出头来,一条细细的缝里,一只胆怯恐慌的眼睛,如惊弓之鸟,在任
何风吹草动时,那丝胆怯的眼睛,就微微一闪,只是微微一闪,就消失了,然后你在韦帅望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他的平静从容,象一层坚硬坚韧的壳,你不能改变他不能说服他不能让他屈服,可是韩青不敢过去给他两记耳光,如果韦帅望失去外面这层坚硬的壳,会受伤吧?不只是会受伤吧,剥掉一只贝壳的外壳,里面的软体动物,会怎么样?
韩青做不了那么残忍的事。
韩青伸手招帅望过来,给他擦擦汗,问:“还痛吗?”
帅望微笑:“说不痛,你下次该打更重了。”
韩青苦笑:“下次?你预备着等下次了?”
帅望做个鬼脸,笑。
韩青道:“中午了,去换件衣服,有汗水,伤口会痛。”
帅望唔一声,然后微微惭愧了,笑:“我明天早起。”
韩青笑笑,拍拍他:“帅望,别浪费你的生命和
才智。”
帅望点点头,沉默一会儿:“浪费就浪费吧,人家不是说了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韩青淡淡地:“人家也说了,大隐隐于朝,小隐于野。”
帅望笑笑,五千年的智慧,一大半在教人如何保住自己的脑袋,可是生存一向不是件容易的事。
韩青轻轻拍着帅望的肩,或者该把韦行叫回来了,韦行积威之下,也许根本不必出手,已经可以让韦帅望愤发图强。
韩青问:“我叫你父亲回来可好?”
帅望抬起眼睛看着韩青,没吭声,可是,他眼睛里的那个受惊的小人,并没出现,他只是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这种表情,有点象韦行受伤时的那种冷硬。
韩青沉默着,呵,帅望不怕他父亲,帅望怕他,韩青微微觉得刺痛,帅望的目光重又慢慢柔和,垂下眼睛,叹息:“我不想见他。”
韩青缓缓道:“过去很久了,他同你一样痛苦。”
帅望笑笑。
心里轻轻地,啊哈,真的?这可真让我快意,近年来少见的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原来有人同我一样痛苦呢,原来有人象我一样,大笑之后,在镜子里发现另一个自己,在镜子那面,冷冷地没有表情地看着自己,冷漠地自己与自己相对。身负重伤,不能缩成一团哭泣,有人一定要指给我一条阳关大道,要我自强不息,带伤上路,直到下一次粉碎来临。
原来有人同我一样。知道这不过是人生,不过是人生寻常事,真让我欣慰。
或者,每个人都曾经有那么一刻,发现自己被命运之手碾碎,也许是有那么一刻,渴望自己已经被命运之手碾碎。
帅望笑:“你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
韩青没回答。
帅望淡淡地,轻声:“为什么不自己来?不怕他
失手打死我?”
韩青沉默良久:“我再想想。”
如果是从前,他会坚定地说,韦行不会,现在,他不敢保证韦行不会,他会捏碎韦帅望的手腕,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