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烬暗暗担心，却不愿在小女孩儿面前揭露她父母不愿说出口的心事。想要帮忙，又无能力，只得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凌波妹子的。”

云飞燕自床榻边的木墙上取下一柄长剑，推门迎雪，“咯吱、咯吱”的去了。

一去三个时辰，夫妇二人还是没有回返。

孙烬心底的担忧更加浓郁，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江凌波，心道：“莫非江大叔夫妇遭遇了什么不测？”

转念又想：“他们心地善良，绝不是短命之人，应不会…”

刚想到这里，忽听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孙烬忙起身开门，正见江落鸿颤着身躯，一脚轻、一脚重的自远处走近。

大雪漫天，翻舞紊乱，孙烬惊道：“江大叔，你没事吧？婶…婶婶呢？”

江落鸿面带凄惨，浑身浴血，道：“死了。”

淡淡的两个字，却沉重的压入了孙烬的心底。

他想要问清究竟，却怕风雪太大，伤了江落鸿本已伤重的身体。忙侧身将他扶进屋内，并为他拍落了身上发间的积雪。

江落鸿入得木屋，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江凌波，两行

血泪自眼角流了下来。

他浑身颤抖，目望爱女，眼前却浮现出了云飞燕的面容与身影。

孙烬想扶他坐下，却觉他身躯颤抖，再也没了往日的洒脱与儒雅，面目变换，竟时而狠戾，时而惨然。

江落鸿道：“孙小兄弟，我命不长久了。”

孙烬含泪道：“怎么会呢，您…您一定会好的。”

他委实不会安慰人，却也是这最为真诚的言语，冲散了江落鸿心底的悲伤。

他说：“飞燕死了，我也要死了。只是凌波还小，这江湖浩渺，她…她该如何生活？”

孙烬道：“有我呢，江大叔。有你和我，咱们带着凌波离去，我设法给您治伤，你一定会好的。”

江落鸿摇头道：“没用的，心脉失守，哪里还有救了？”

突然眼现煞气，紧握住孙烬的双臂，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凌波，算…咳咳…算是江大叔求你了。”

咳嗽几声，闷血顺着嘴角流下，沾染在伤痕道道的衣衫上，显得他那一副本很挺拔的身躯分显憔悴。

泪水已将孙烬的眼光打乱，他看不清江落鸿的身影，却能看清他黑白二气交叠隐现的面容。

孙烬郑重的点了点头，江落鸿渐转释然。

面上的凄惨消散了去，缓慢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呢喃自语：“这何尝不是我该有的生活？能与飞燕同葬一穴，岂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结果么？”

说着松开了孙烬的双臂，转身向屋外走去。

孙烬急步追上，问道：“您去哪里？”

江落鸿道：“去找飞燕，与她死在一起。”

孙烬道：“我去将婶婶的尸身寻回来，您在这儿陪陪凌波。”

江落鸿摇头道：“你寻不到的，还是我去吧。”

说罢踏步跃过了孙烬挡在面前的身躯，反手拉开了木门。

忽而似想到了什么，再度转过身来，直视孙烬，道：“我说你听，牢记在心。”

孙烬疑道：“什么？”

江落鸿道：“别说话，我时间不多了，你且先牢牢记住，日后详细揣摩修习，借此保护好凌波。”

孙烬心道：“原来他要传我武艺。”心中一酸，泪水再度流下。

只听江落鸿站在门前雪地之中，嘴唇启闭，缓慢说出了一席晦涩深邃的言语。

孙烬本很聪慧，虽读书不多，却记性不差，只听得一遍，便已记住了七八分。

江落鸿说罢，问道：“记住了吗？”

孙烬道：“记住了七八分，还有几处未得深记。”

江落鸿再说了一遍，只此一遍，言语较之之前更加虚弱了。到得后来，已然吐字不清，囫囵难明。

幸孙烬未能熟记的都在前一小部分之中，此时用心默读，已将全文牢牢记住。闻得江落鸿虚弱的声音，忙到：“记住了，都记住了。”

江落鸿面上微露喜色，点了点头，道：“记住了就好。此功名唤《日月玄枢》，主修内功，次修剑法。你且…”

说到此处，似被冷风引动了伤势，猛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又有鲜血流下。

孙烬大是不忍，忙上前扶他。

江落鸿摆手甩脱了孙烬的搀扶，道：“你进屋吧，不要让凌波来报仇，仇家已经死了。也不要教她武艺，让她做个平平凡凡的农家女子就好。”

说着转身走入了风雪之中。

孙烬在后高声问道：“我一定会的，江大叔…”

江落鸿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已走到了三丈开外。

孙烬声音哽咽，问道：“您可还有未了的心愿，我帮您

去办。”

江落鸿的脚步顿了一顿，道：“只可惜再不能与他一起喝酒吃肉了…”

后话随风飘散，孙烬再也听不见了。

“哇”的一声自屋内传来，惊碎了这凄惨寂寥的荒野雪夜，孙烬转头去看，但见江凌波泪眼婆娑的坐在床上，一双小手揉着眼睛，看了看身侧，又看了看孙烬，抽泣道：“大哥哥，我…我梦见…”

孙烬知她做了噩梦，不愿她再将噩梦重复一遍，伤害心神，忙道：“没事儿的，有大哥哥在，一切都没事的。”

江凌波恩了一声，道：“爹爹、娘亲还没有回来吗？”

孙烬道：“没呢，他们发现了一株罕见的草药，连夜采摘去了。”

江凌波“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但见风雪呼呼，足迹几行，又哪有父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