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洗漱,血污尽去,疲惫顿消。唯只有伤口处血丝犹挂,染得寒泉似浮红线。
孙烬再自黑衣上撕下几条布缕,也不管水没脖颈,囫囵把手臂、大腿、胸膛上的伤口裹了。
泉中有鱼,或因寒冷之故,当真笨拙的紧,孙烬只探手略试,便即抓了两条。高高兴兴的出水穿衣,取出断剑,就着寒泉下游,杀鱼清洗。
火塘边遗落着一副火刀火石,孙烬引燃了旧柴,就着熊熊燃起的大火,一边烤炙白鱼,一边烘着衣衫。
待得白鱼熟透,衣衫也稍去水意,孙烬看了一眼依旧昏晕的游侠儿,淡淡的道:“给你烤了鱼,你也吃不到,算了,还是我自己吃吧。”
一口气吃了两条,鲜嫩有余而滋味不足,更无酒水助兴,颇不完美。
火渐熄了,孙烬又添了几根砍斫得长短无二的木柴,瞬时焰头高涨,暖意又生。
他的衣衫已经干透,各处伤口也不再疼痛,呆呆的看着火堆,思索着该如何出去,出去之后又该去往哪里。
室顶的暖玉黄芒经久不隐,更有钟乳倒垂,其锋如剑,折射了暖玉黄芒,瑰丽变幻,耀尽石室边角。孙烬不知日月几何,呢喃自语:“不知道外面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凌波在世弘兄的身边,是否会缠着他来寻我?不准去云崖山上是否也曾遭遇了游侠儿?她…唉!罢了,她有王茂弘陪伴,乐得逍遥,想我何来?”
思思想想,困意又起,孙烬再无精神探查石室,就着火堆旁的温暖空气,合衣躺了下去。
一觉无梦,待得醒转之后又觉浑身酸痛。他知是肺腑震荡之痛,许那内脏或肋骨已经开裂破损。如此伤患,非比
身外皮肉之伤那般,只要结痂凝固,便不会再痛,总需好些日子才能去痛康复。
孙烬久坐调息,待不那么疼痛之后,再看石床。发现游侠儿依旧没有醒来,只是有暖玉照耀,似乎呼吸已渐平稳。
他摇头一笑,道:“她内力何等了得,便是再重的伤势,只需静心修养些日子也便好了,我如何能比?”
心知内力微末,恰此时也难寻外出之路,索性盘膝于地,双目缓闭,运修起《日月玄枢》内功法门来。
气行三周天,果真疼痛减轻了许多,孙烬大喜,再收他心,继续运功行气,一边深悟心法中的不明白处。
待得心觉疲累,这才缓慢收功站起,寻视了一番石室后,终将目光锁定到了那横卧室中,沉寂无言的宽大石棺之上。
石棺通体灰白,样式古朴,除却对着石床的那一面上刻有一行短诗,此外再无花纹刻痕。
孙烬读书虽少,识字却多,好似生来便会一般。细瞧短诗,但见是:“未能同白首,幸终共太玄。上清何参差,霜凝故土寒。”
笔迹遒劲,字态灵动,非是王世弘白虎刀法之中夹带着的那种劲狂龙飞之姿,更不是酒肆常见的中规中矩之态,
反是一种令人一观,便说不出的欢喜自然,好似念头豁然通达,万事万物都不再萦于怀中。
孙烬略一拂拭,笔迹竟然入石半寸。且那一笔一划竟毫无二致的与自己的右手食指重合,让他不禁骇然,心道:“难不成这短诗是被人以手指书写上去的?”
再思诗意,脑海之中竟再也挥不去那“上清何参差”一句。
思绪百转,孙烬“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道:“莫非…莫非这短诗是上清观小祖师何参差所写?”
他曾在那夜听人说过上清观何参差的大名,能称之为此一百年中当之无愧的武林神话,其人该是怎生模样?
“这世间或也只有他一人能以肉指入石三分,且不被硬石所阻,作此俊逸潇洒之书。”
“他写‘未能同白首,幸终共太玄。’莫非这里面葬的是他与他的爱人?”
“对,对,对…一定是,一定是他与他的爱人,他们不能白首偕老,却能共葬一穴,同游太玄,也算是得了个完美的结局。”
想到此处,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消失武林三十年的神话一般的人物,已经死去。
不禁黯然神伤,心道:“您在江湖留下了如许传说,初
听尊名之时,还想着日后若得缘法,能否与您相见一面,浅窥仙容,一睹武林神话之姿。没曾想,这相见之日竟来得这么快,只…唉!我得安全身,您却已长辞,这一生,是再也见不到了。”
想着想着,不禁泪流满面。
此泪为武林神话而流,更为上清观而流。
想那前一时还名震武林的上清观,不过匆匆数日之功,先有皇甫参商仙逝之伤,又有云崖灭门之厄,而今便连何参差老前辈也羽化归墟,唉!世事之变,谁能预料呢?
孙烬对着石棺拜了几拜,只觉意兴阑珊,再也无心探查石室隐秘,返回了火塘边,再将目光投向已将熄灭的火焰,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