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胡兵约莫五万余,统军的正是氐族皇帝,齐万年。
孙烬闻得此名,立时想到齐无名,暗思二人会否有什么干系。
但当乘夜潜入帅帐,见到那正带甲沉思破城之法的齐万年后,立刻认定了,此人定与齐无名有血缘之亲。
那一副身躯;那一张脸面,实在是太像太像。只齐无名的眉间永远挂着一抹淡淡的悲伤,而齐万年的眉间却挂着一抹沉沉的凝重与军旅杀伐之气。
齐万年正自出神,忽见一个身着麻布黑衣的男子钻入帐篷,先是一惊,随即疑道:“你是何人?”
孙烬道:“汉人。”
齐万年愣了一愣,道:“我知你是汉人,你来此作甚?”
孙烬想说来此杀你,但又想不出为何要杀他的理由
。
他乃氐族之统领,之所以称帝反晋,全赖晋朝所做太恶,压逼得他们不得不反。
沉思良久,孙烬才道:“你可识得齐无名?”
齐万年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无名是我的弟弟。”
孙烬“哦”了一声,问道:“你可知齐无名此生唯一的心愿?”
齐万年道:“他是氐族最厉害的剑客,却被你们汉人中一个叫江落鸿的年轻人打败,所以他一生悟剑,只求一胜。”
孙烬摇了摇头,叹道:“你是他的兄长,为何不知他心中所想?”
齐万年疑道:“哦?他心中所想是什么?”
说着侧手一指,示意孙烬落座。同时拍了拍手,一个身着黑白条纹,头顶红黄花环的氐族少女走进帐中。
齐万年道:“为客人上茶。”
孙烬坐了下去,摆手道:“有酒吗?”
齐万年“呵呵”一笑,道:“自然有酒。”
不一时,少女端来了两大坛美酒,既香且烈。齐万年拿起一坛,大咧咧的喝了一口,摆手让少女退下。
孙烬心想:“此人确真是一条泼胆汉子,攻打汉人城池的时候,竟会跟我这个不知名姓的汉人喝酒。”
摇头一笑,道:“齐无名心中想的,是胡汉当为一家。”
齐万年眼皮猛地一颤,道:“他少年时确有如此想法。”
眼望账外的黑夜,似有所思。
孙烬道:“你是他的兄长,为何不与他怀着一样的梦想?”
齐万年道:“你如何知我的梦想与他不一样?”
孙烬道:“哦?”
齐万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朋友可知此言?”
孙烬长叹一声,道:“晋朝掌权者的理念确很不对
。”
齐万年道:“凡民丁课田,夫五十亩,收租四斛,户绢三匹,绵三斤。如此重担,我氐人虽然劳作多些,生活苦些,却也能承受。可汉人何时将我氐人当做朋友?我们的财产他们随意取拿、我们的妻女他们随意欺凌、我们的亲人他们随意斩杀…我们如何能不反?”
孙烬再度长叹一声,道:“若晋朝改变治世之策,你会否收兵?”
齐万年摇了摇头,道:“司马家不会改的。”
孙烬疑道:“何出此言?”
齐万年喝了一口酒,道:“贾南风以无知妇人之身,把持朝政,玩弄社稷神器。满堂大夫各比各的清高,统兵将帅、封疆大吏各比各的贪奸,如此朝堂,如何能王天下?”
孙烬点了点头,很觉此言有理,问道:“大帅以为,司马家何人能为天下主?”
齐万年不假思索的道:“久闻琅邪国睿公子仁善爱
民,若他能罢黜贾南风,自掌朝局,晋国必可得盛世。”
孙烬道:“司马睿吗?他年岁不大,在司马家位份也不高,便有盛名,又如何能越俎代庖?况太子司马遹已然长成,天下…”
还未说完,话头已被齐万年打断,只听他道:“司马遹既笨且蠢,庸庸无能,比之乃父司马衷也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