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霞匆匆读罢,又翻回头仔细品味那第一条罪名,忽然笑道:“这是出于何人之手?当真该打。巧设名目,入人于罪,欲欺陛下乎?”天赐奇道:“爱妃因何断言这是巧设名目,入人于罪?”吴明霞道:“许敬臣何许人也,断不会贪图区区财货,甘冒大不韪,犯此通贼叛国之罪。匡贼奸谋,他事前必定不知,也是受了匡贼的欺骗。如果说收取匡贼贿赂,朝中大臣只怕人人有份,因何全栽在许敬臣
一人头上,这不是栽赃又是什么?”
天赐大笑道:“就算是栽赃陷害又有何妨?这法子小薇想到了,爱妃想到了,这执笔之人也想到了,所谓英雄所见是也。只有孟文英老实正派,虽有满腹经纶,偏偏想不到这个刁钻歹毒的主意。寿亲王被蒙在鼓里,我也不加点破,由他去活动,让许敬臣说不清道不明,乖乖就范。”
吴明霞佯嗔道:“你绕着弯子骂人,我是如何刁钻歹毒,你倒说说看。”天赐笑道:“我的好明霞又温柔又体贴,又聪明又善良。为夫失言,该打该打!”吴明霞又羞又喜,谈笑之中两人拥入罗帏,席间枕畔,商定下锄奸之计。
寿亲王得到天子的旨意,不敢怠慢,当天便联络了几十名大臣,第二日便联名上表参奏。天赐煞有介事,佯作大怒,将表章遍示群臣,发付公议。一时间群臣争相传抄,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先皇辞世之时,曾选定寿亲王,安国郡王,许敬臣,冯其昌四人为顾命大臣。除许敬臣外,其余三人都已在表章上具名,可见来头不小,不可等闲视之。平时与许敬臣走的比较近的一班臣子不敢贸然上疏驳斥,行中庸之道两不得罪的一班老好人也不明圣意,坐以观望,等待时机倒向得势的一方。许敬臣却不甚担心。群臣联名弹劾也不是第一次,每次都由皇帝出面圆转,不了了之。这一次闹得虽凶,料想皇帝太后都不会坐视。只要有太后在,他的权位就稳如泰山。
许敬臣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帝,群臣联名弹劾正是出于皇帝的授意。太后当天便得知了消息,为保护他这个同胞兄长,唤来皇帝代他讲情
。皇帝跪地向母后谢罪,申诉苦衷。太后拗不过儿子一番祖宗社稷的大道理,又为儿子的挚情所感,母子二人达成谅解,只要赶他下台。
足足等待了三天,宫里毫无动静,皇帝即不下诏抚慰,也不降旨问罪。朝中却闹得沸沸扬扬,情势越来越不利。许敬臣被逼无奈,只有上表请罪,盼望皇帝能降旨宽免。不料表章连上三道,均如石沉大海,皇帝留中不发,显然仅仅是请罪还不能令他满意。群臣得知消息,纷纷见机而作,落井下石,上表弹劾许敬臣之罪。就连其死党周焕文杨秉中等也各怀私心,不肯相助。许敬臣没奈何只得求助于太后,买通内侍送书入宫求太后出面。得到的回音却令他更为失望,太后以后妃不可干预政事为由婉言谢绝。
许敬臣自知大势去矣,终于死心。再厚颜留下,徒然惹人耻笑。虽然难舍高官显爵,但性命更为重要。皇帝如此处置,也算给他留足了面子,再不识趣只怕要步刘进忠后尘。深思熟虑之后,他忍痛上表,告老辞归。宫里立刻就有了反应,皇帝准其奏请,下诏免职,其文曰:
内阁学士者,朕之股肱,所与共承宗庙,统理四方,辅朕之不逮而治天下也。卿前掌吏部,辅翼先帝,卒无忠言嘉谋。今佐朕,出入三载,忧国忧民之风复无闻焉。卿秉社稷之重,总百官之任,上无以匡朕之阕,下无恩泽加于百姓。复有专权乱政之讥,纳奸通叛之议。书云:任贤勿贰,却邪勿疑。卿虽至戚,朕未敢以私谊而废国事。上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印授,罢归。
这份诏书措辞十分严厉,许敬臣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再次上表谢恩,
封还印授,举家还乡。自念虽失势丢官,但能够平安去职,卅载宦囊所积,足够舒舒服服了此余生,心中不无庆幸。皇帝派遣京军三千随行,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书信来往,一体禁绝。周焕杨秉中这些势利小人自然不会前来送行,许敬臣冷冷清清离京,息下复出之心。返乡之后,含怡弄孙为乐,终老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