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安第一次听别人描述外公从前在小镇上的光辉形象,联想如今这位老人落寞的样子,不由鼻子发酸。
“无论如何,谁也不能否认纪尧姆·泰尔先生有资格出席本镇议会,考虑到他腿脚不便,这么多年来一直缺席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他今天破例出席议会,当然不会是为了专程去投一张弃权票。”朗费罗先生重回正题。
“我外公支持谁?”乔安好奇地问。
“就像二十年前泰尔先生力排众议号召镇民以武力抵抗兽人侵略那样,这位可敬的老人再次做出同样极富勇气的抉择,当着全体镇民的面慷慨陈词,指出‘逃避退缩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促使野心家变本加厉的欺辱我们’,所以他坚决支持弗林特先生的备战提案,就这样,当初联手领导本镇居民抗击兽人的两位勇士时隔二十年又一次达成共识,乔安,可惜你当时不在议事厅,没有看到老矮人眼含热泪拥抱你外公的场面,那可真叫人感动。”朗费罗先生脸上浮现些许惭愧,“两位老英雄的勇气令人钦佩,可惜像我这样平庸的小人物不具备泰尔先生那样的勇气,最终投出一张怯懦的弃权票,回到家里,满脑子想的还是安排妻女尽快逃往安全的地方避难,唉,越想越觉得丢人呐。”
乔安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自己处在朗费罗先生的位置,得知大难即将临头,首先考虑的恐怕也是自家产业和亲友的安危,能逃则逃,未必真有勇气留下来捍卫家园。他想安慰朗费罗,又不善言辞,只好岔开话题。
“议会最终得出了什么结论?”
“或许我不该批评本镇的行政制度,但是啊……乔安,当议会上两派人马势均力敌的时候,当两派人马发生激烈争执的时候,想达成一个明确的共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朗费罗先生神情沮丧,“镇长和他的支持者认为本镇没有必要介入蜥蜴人一族的内讧,出于维护自身安全考虑,应该尽快驱逐逃亡的蜥蜴人王子维斯,摆脱这个‘烫手山芋’,弗林特和泰尔先生则力主保护这位政治难民,借助其号召力对抗冷血部落的篡位者,双方各有各的道理,相互争执不下,直到散会也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照我说,双方的意见都有道理,还不如抽签来决定,哪怕把决定权交给命运女神也比遵循这一套争吵不休效率低下的议事制度强得多,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巴不得有人站出来推翻本镇的议会政治,改由某位强权君主实行更为高效的独裁统治……唉,我真是昏了头,干嘛跟一个孩子扯这些鬼话!”皮具店老板拍拍额头,嘴角浮现自嘲地苦笑。
……
朗费罗先生对德林镇议会的批评并不过分。正如他预见的那样,第二天的会议上,各持己见的议员们又争吵了一上午也没能达成任何共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样的争吵还将延续下去,直到双方精疲力尽,或者被一个新的、富有争议性的话题转移关注焦点。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德林镇的议员老爷们就蜥蜴人部落权力更迭一事各抒高论的时候,当天下午,一位来自大沼泽的蜥蜴人特使出现在议事厅中,为与会者带来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从而终结了这场争执。
这位来访者自称“冷血部落新任族长
科塔尔大人”的全权特使,在镇口遭遇卫兵拦截时倨傲的宣称“有要事求见德林镇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当卫兵把这位特使带进议事厅,嘈杂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镇长杰森·丁道尔以及众位议员的视线全都聚集在这个蜥蜴人身上。
蜥蜴人特使似乎很享受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大摇大摆地走到主持会议的丁道尔镇长面前,礼节性地略微鞠躬以示敬意,随即亮出一支蛇皮鞣制的卷轴,从容不迫展开卷轴,以一种矫揉造作的腔调高声诵读起来。
……尴尬的是除了纪尧姆·泰尔和弗林特·铁砧,在座其它议员都听不懂这位特使在说些什么,以至于愤怒地猛拍桌子,要求他换一种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
蜥蜴人特使在一片嘘声中停止诵读,轻蔑地环视会场,为这些浅薄无鳞的生物听不懂“龙语”——蜥蜴人的官方语言——深表遗憾,随即以讽刺的口吻表示“这也难怪,毕竟在座诸位都是人类,要求人类使用高雅的龙语实在太为难你们嘴里那条‘不分叉的笨舌头’了”。
嘲讽过后,蜥蜴人特使不得不屈尊使用人类能够理解的“通用语”将手中的书重新朗读了一遍。这回议员们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是冷血部落新任族长科塔尔写给全体德林镇居民的一封公开信——或许称之为“劝降书”更贴切。
在这封公开信中,新任蜥蜴人领主科塔尔先以饱含威胁意味的口吻警告德林镇居民:“两条道路摆在你们面前,臣服或者毁灭!”
倘若德林镇的居民足够明智,做出最符合他们利益的选择,理当接受下列四个条件:
第一,交出逃犯维斯以及杀害科恩和丘德的凶手;
第二,德林镇民接受冷血部落的保护,尊科塔尔为领主,全体镇民须向科塔尔领主缴纳个人收入的五分之一作为贡赋;
第三,解散德林镇议会,由科塔尔指定的代理人担任镇长;
第四,德林镇民兵警备队即日起向科塔尔领主发誓效忠,且有义务参与蜥蜴人对周边其它人类村镇发起的征服战争。
蜥蜴人特使刚刚念完这封公开信,议员们的怒火就按捺不住地爆发出来,咒骂声几乎将议事厅屋顶掀翻,几位脾气特别暴躁的议员在老矮人弗林特的带领下掀翻桌子冲了上去,自蜥蜴人特使手中夺下那封极具侮辱性的书扯得粉碎,继而一顿拳打脚踢将特使先生轰出议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