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已至此,她该说的都说了。
白寻音把残酷的真相扯到了喻落吟面前——对于理想她注定追求,对于他,她唯恐避之不及。
喻落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一生中只能经历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因为他的人生一向顺遂,都不知道自己在面对‘打击’的时候竟然会如此茫然无措。
他只是脑子麻木,照常同往日那般绕了一个来回,在隆冬黑夜的冷风里骑了快四十分钟的车回到租住的房子。
活动了几下冻僵的修长手指,喻落吟摁下密码,在意外看到瞒室灯火通明中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苑,眉头下意识的跳了一下。
“怎么才回来?”顾苑并不意外他会回到这里,实际上在两个小时之前得到一份喻落吟最近的消费记录,知道他私自租了房子并且半个月没回家住了,顾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到这里。
所以她才会选择到这里等待。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从你们学校到你租的这个房子——儿子,你的品味不错。”顾苑稍微溜号的笑了声,继续说:“从你们学校到这个房子你骑车顶多十分钟,现在都一个小时了,你去哪儿了呀?”
喻落吟不禁蹙了蹙眉,从小到大他最烦的就是每次顾苑见到他这一幅‘公事公办’的教师做派。
就好像她时时要教育他,要他作报告一样。每每见到,喻落吟都绷不住反抗,说话带刺。
“无事不登三宝殿,您来干什么?”这次当然也不意外,承蒙顾苑从小‘悉心教导’,喻落吟知道怎么跟她一样沉的住气,披着温文尔雅的外皮说出最刺人的话:“难为您还记得您有个儿子,现在才知道我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顾苑抿唇沉默了下来,屋子里登时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喻落吟轻轻的笑了声,若无其事的绕到冰箱前拿出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
顾苑定定的看着他,一句‘别总喝凉的,伤胃’在舌尖绕了一圈也没说出来,反而——
“为什么不接受澜大的保送名额?”
“哦,你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啊?谁知道呢?”喻落吟走过去半倚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无所谓的笑:“可能是因为我不想上澜大了吧。”
“胡闹。”顾苑板着脸,一字一句僵硬的像是在会议室开会一样,条理清晰的分析利弊:“澜大有全国排名前三的化工专业,这不是你之前想要报的专业么?”
“更何况澜大在本地,你无论是衣食住行都要更方便一些。”
“还有去澜大是你自己之前的想法,做人如果言行不一……”
“妈,您能先别说了么?我想安静一会儿。”喻落吟仰头看着雪白雪白的天花板,怔怔的说:“我今天很累。”
无论是下午被白寻音彻底击碎的自信心,还是刚刚依旧忍不住犯贱一路护送她回家,然后在她家楼下毫无头绪的站了半个小时,从生理到心理,都很累。
“喻落吟,你到底是怎么了?”看着他这幅懒洋洋的颓丧模样,顾苑气的站了起来。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包,恨铁不成钢:“你现在这是什么状态,是一个高三学生该有的状态么?”
喻落吟怔怔的嗤笑:“我该是什么状态呢?”
难道他就应该永远理智,不动声色,带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真空面具么?只要是人,都会有迷茫和软弱的时候吧?
“你当然应该是接受澜大保送,准备大学学业了!”然而顾苑却不允许,她喋喋不休的声音妄图帮他决定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道为了些什么要死不活的,喻落吟,你在跟我置气么?”
喻落吟沉默不语。
“……我和你爸工作都很忙,在对你关心这方面的确有疏忽。”见他这幅不配合的态度,顾苑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放软:“但这不是你恣意妄为的理由,落吟,你难道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恣意放纵是一个人堕落的开始,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对你自己不负责任。”
“妈,别说了。”喻落吟面无表情,眉梢眼角带着一层浅浅的冷意:“我累了,你先走吧。”
顾苑皱眉,坐在原地不动。
“你还要说保送名额的事情?”喻落吟眉梢轻挑,讥诮的笑了:“我不要,你就认为我考不上了么?”
“你,”顾苑愣了,喃喃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我愿意。”喻落吟‘大逆不道’的一挥手,指向门口:“请吧。”
……
顾苑了解喻落吟的脾气,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在争辩下去非得吵起来不可,她忍气吞声的站了起来,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喻落吟,你以为你这多此一举的举动很帅?还是很符合你们这些小男生的潇洒?”
“放着保送名额不要非要自己参加高考?我很欣赏你的自信心,但你似乎忘了人生总有意外的这个道理。”
“发烧感冒,交通堵塞,临阵发挥紧张,等等都能引起高考中所谓的‘意外’!”
“人生中的理想和目标不是让你随意糟践的,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抓住梦想并且去实现的机会,错过了就完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顾苑一气呵成的说完,‘砰’的一声干脆利落甩上大门离开。
满室的寂静中,喻落吟刚刚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
[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抓住梦想的机会。]
[错过了就完了。]
所以,他是不是该抓住?
白寻音错过了就完了,喻落吟内心深信不疑这一点。
可是女孩下午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跟他说过,在自己和理想之间,她选择了理想。
如果自己在倒贴上去……那是不是太犯贱了?
时隔快要一个月,喻落吟终于忍不住点了一根烟,清隽的眉头紧蹙。
要不然……就算了,反正白寻音也烦他。喻落吟漫无目的的想,心里一片空落落的。
可一闭眼,少女曾经温柔的笑靥,残酷的过往都在脑子里不断的闪回,跟看电影似的。
喻落吟睫毛微微颤动,在一根烟燃尽的时候,做了和刚刚心里截然相反的决定——艹,不就是倒贴么?他犯贱了。
顾苑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喻落吟躁郁纠结了一下午的心脏沉静下来,同时也做了一个和日后人生走向都息息相关的决定。
也不知道她如果哪年哪月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到恨不能穿越时空管住自己的嘴。
接下来将近一周的时间,白寻音没有继续受到喻落吟的纠缠。
许是因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知道他们注定是两个方向的人,所有交集都是没有必要,便也就看开了吧。
白寻音为此松了口气,但也并没有开心到哪里去,因为家里有些事情让她有点忧心。
近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季慧颖好像有事情瞒着她一样——早出晚归,整个人透着藏不住的心绪不宁,白寻音甚至偶然看到她在检查家里的存折积蓄……
统计钱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情况还要偷偷摸摸的统计,能瞒着她这种相依为命的人的事情,那就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白寻音在想到这一层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第一想法就是冲到季慧颖面前无声却急促的写字询问:[妈,是不是爸爸最近情况不好?]
白鸿盛身体机能一向挺稳定的,但自从经历了上次的意外事件,白寻音现如今总有些一朝被蛇咬的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