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症

痛症 玉寺人 4147 字 2022-09-12

可喻落吟和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就不是‘夜’了,是数不清的岁岁月月,是顾苑光想想都觉得无法弥补的颓然。

“妈,我这次来是想听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喻落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微微垂眸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缓缓按压着,像是给自己一遍一遍做着心理建设一样——他要和自己和解,要心平气和。

迎着顾苑微愣的视线,他抬起头来:“那天你和音音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顾苑瞳孔猝然的收缩,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下的被单。

说起来很可笑,她居然会在自己儿子面前感到紧张。

“我问过音音,她说你没有说过分的话,是真的么?”喻落吟定定的看着她,一肚子黑心肠里此刻难得有几句实话:“这是我心里的一个节,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

顾苑闭了闭眼,她脑子里这些天不住回忆着六年前的场景,此刻已经倒背如流,半晌后声音有些嘶哑的开了口——

“你当时的状况很不对,我猜到会不会是有外界的影响,便让身边的心腹查了一下。”

“那天晚上得知你进了医院,我从实验室赶到医院,你进了病房,外面是那个小姑娘……就是白寻音。”

“一眼,我就有感觉她是调查资料里那个不能开口说话的女孩,虽然她当时已经恢复声音了。”

“可能是女人下意识的第六感吧,我怀疑你们在早恋,而我很反对早恋,我觉得那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玩物丧志’,我不想你因为什么男女之情小小年纪就变的不知轻重。”

说到此处,顾苑声音顿了一下,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可我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比我看的透。”

喻落吟疑惑的眯了眯眼。

“其实当初我就应该想到,白寻音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比我们纯粹多了,也有眼见多了……”顾苑喃喃道:“我当时请求她离开你,因为我不想我儿子被一个女生影响,我以为她会哭,会求我,毕竟我们家是什么样的情况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

攀上了喻落吟这根‘高枝’,难道不想从中获取些什么吗?

喻落吟听着,心中已然有了些预感,但他依旧问:“然后呢?”

“她什么都没说,答应了。”顾苑微笑了笑,有一丝对自己的谴责,叹息声若有似无:“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高考结束后再说这件事,到时候她会自动离开你,而那个时间段,她不想你的成绩受影响……我不如她。”

白寻音说的对,她真的没有考虑过喻落吟的心情。

就连一个小姑娘都比她这个当妈的思虑周全。

当初顾苑就对白寻音的那个‘要求’记忆深刻,而后来对于白寻音的不食言,真的说走就走更加深刻。

她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沉迷于那个姑娘。

喻落吟迄今为止才终于拼凑了当初发生的全过程,黑眸晦涩不明,有些发怔。

但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手心是麻的,血是热的。

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喻落吟已经想拥抱白寻音了。

“落吟,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顾苑看着喻落吟神色像是绝境中乍逢花开般亮了一下眼睛,心惊肉跳过后定了定神,认真的说——

“我和你爸的确是□□,不负责任,我们都承认,而且曾经试图想让你和你哥一样,家族联姻,但那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没资格管你,也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了。”

“其实我很喜欢白寻音那女孩,什么时候……能正式见个面?”

喻落吟听了并不意外,任何人喜欢白寻音他都不会意外的。

他的小姑娘好的要命,生来就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却偏偏命运开了个玩笑,让她备受坎坷,不过日后他会疼她。

“我会跟她说的。”喻落吟一刻也不想等,只想赶紧回去找白寻音,他倏地站起来,离开之前高瘦的背影却顿了一下。

“其实我最近在学做饭。”喻落吟微微侧头,对着床上的顾苑说了句:“等明天给你送汤来,走了。”

从顾苑口中听到六年前在医院里真实的全过程,脑中思绪不自觉的就被扯回六年前那个魑魅魍魉,惊心动魄的午夜。

就像是午夜凶铃,那一晚上,他们仿佛被摧毁了,又仿佛被救赎了。

喻落吟承认他恨过那天晚上,恨过瞒着他改志愿的白寻音,甚至恨过自己年少无能不能改变世界的无力感。

但恨到底比不过爱,他到底是爱她,所以在那堪称煎熬的几个月后,这种‘恨’就变的麻木不仁,像是心尖儿一道不痛不痒的疤。

比不过对白寻音的执念和沉迷。

喻落吟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她不可。

可直到飞到北方,隔着校园里长长的距离又见到他,所有的不明了就都明白了。

喜欢和执迷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只要她,仅此而已。

但那道不疼不痒的疤终究还在,就是今天彻底被顾苑磨平了。

喻落吟在听到她复述着白寻音当年说‘过几个月,不想耽误他高考’的时候,就只想飞奔回家,把小姑娘抱起来亲吻。

就像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他比十八岁那年还要急躁。

可这急躁在推门进去看到白寻音坐在飘窗上看书的一刹那,又诡异的平静下来——犹如微风拂过,一只无形的手温柔的抹平了他所有的躁郁。

白寻音可能就是有这种本领的。

她穿着灰白色的家居服,吹干的长发披在背后,刚洗完澡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沐浴露的清香。

时隔多年住在一起,喻落吟才终于知道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但那味道用在自己身上,就没有了那种魂牵梦绕的感觉。

喻落吟明白他沉迷的不是味道,而是人。

一身象牙瓷白色皮肤的女孩沐浴在阳光里,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一身的书卷气柔和而安宁。

这让喻落吟刚刚迫不及待跑回来的过程中,刚刚脑中产生的污秽想法尽然荡然无存。

其实就安静的看她一会儿就好了。

白寻音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放下书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神澄明,纯粹又鲜活。

喻落吟脑中忽然就闪过一句话——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泰戈尔《飞鸟集》

“老师,我最近总在想‘满足’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总感觉得到的越多,反而越空虚。”

又一次在澜大的教授办公室做陈论总结,结束时白寻音却忽然问了李乘风这么一个问题。

在对方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她笑了笑:“我好像最近总在思考理科生的问题呢。”

李乘风本来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忽而笑了。

“小白,上次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现在这个问题不用问了吧?”他笑了笑,目光自带沉淀过后的平稳温和,似乎能看透一切:“其实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做科研的好材料,但一个女孩子,长的好看的不得了,身上的气质却锐利的厉害。”

那是一种薄如‘刃’的锋利感,并不是说白寻音这个女孩如何的凶,反而,她很淡。

仿佛一切不能入眼,随时会随风而逝一般。

可从四月份的初见到现在,李乘风很欣慰的感觉到白寻音身上某些气质变‘柔和’了。

或许就和她现在提出的问题有关。

她在某些需求上得到了满足,可满足的背后却又是遏制不住的空虚。

就像是对泡沫最绚烂时的恐惧,恐惧它消失。

可在经过陆莹那一番‘心理治疗’过后,白寻音也渐渐明白把对杞人忧天的恐惧转化为实际行动的道理。

所以她其实也就是对老师这么倾诉性的一说,随后便笑了笑:“老师,您不是说有锐利激进思维的人,反而能做出最好的研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