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尧栓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而她的一支胳膊被他的大手紧紧抓着,迫使她的背部离开床铺,直直地坐了起来。
被人强行从睡梦中拉扯出来,这是一件令人非常生气的事情。
尧光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突然一脚就踹到了男人的腰上。
尧栓没有吆喝,见她终于醒了,便使劲把她胳膊扔开,像扔一件垃圾似的扔开。
尧光揉了揉被捏痛的地方,披散着头发从床上下来,耷拉着绣鞋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一边拿着梳子梳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发什么疯呢?”
“发什么疯?”尧栓原本刻意压下去的怒火又被她这幅态度激怒了,“大丫,你为什么要把疾风……要把我们两年前的事情告诉你爹?”
“我爹?难道不也是你爹?”尧光避重就轻地问出口。
尧栓一听,两大步跨过来,板过尧光的身子,让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狰狞的表情:
“是,他也是我爹!但是,你为什么要把两年前的事情,告诉他?
你知道吗?昨晚上他喝多了,把我在疾风寨的事情全部说给旁人听,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庆阳公主的驸马,孝恩伯侯曾经是个盗匪!”
尧光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道:“我爹昨晚上说的?在你的婚宴上?怎么可能!他是你爹,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跑到外面乱说啊?”
尧栓快要被气死了!
今上午被皇上召进宫去,就被迎面泼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庆阳公主也被自己的父皇吓倒了,赶紧护住尧栓,质问他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是个父亲都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强盗吧!
昨晚上原本一切圆满的婚礼,因为尧大壮的大嘴巴,参加婚宴的人全都知道了一段有关尧栓的秘闻。
而在京城,天子脚下,有什么能瞒得住皇帝老子的?
所以,一大早,皇帝老子就怒不可解地宣召让庆阳公主与驸马进宫。
在得知缘由的那一刹那,尧栓没有去擦脸上茶水,而是跪在皇上面前,将自己的过往细细道来。当然,滥杀无辜、劫人财物什么的,被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变成了大旱年间没吃没穿的无奈之举。
两年时间过去了,曾经的盗匪已脱胎换骨,弃恶从善,并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他知道,哪怕如此说辞,也不能改变什么。
那段被隐瞒下来的过去是他无法洗清的污点,本来出身就不好,再加上这一项,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注定一落千丈!
皇上给了他两天时间,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这些谣言按下去,将自己的身份洗干净,不然,就是一国之君,也不能不顾及天下的悠悠众口,尤其是,如果被御史大夫抓住不放,那他就只有等着削爵罢官,秋后问斩了!
尧栓知道,看在庆阳公主的面子上,皇帝并不会治他的罪。
可是,御史大夫不会顾忌这么多,他们会像嗡嗡乱叫的苍蝇,一刻不停地在你面前叫嚣,甚至着人去盂县调查。
皇上咬牙切齿地说,这不仅有关皇家脸面,还涉及治官用人之道。
尧栓如果还想安安稳稳当好这个驸马爷,就必须知进退,懂取舍!
想到这里,尧栓明白,皇上这是彻底恼了他,如果不是因为庆阳公主,他估计已经人头落地了。
以前在盂县,他以为做一个疾风寨的师爷,就已经算是人生中最得意的事情,后来进来军营,上了战场,到了皇宫,他才发现,其实自己想要的,能要的,还有很多。
和庆阳公主的结合,他内心是雀跃的。这种雀跃与情爱无关,而是与拥有更多财富、更多权势相联系的。
而一旦野心越来越大,对情爱的需求就会不自觉退居次位。
尧栓将目光投向那个一脸不耐的女人,他不否认,自己依然还喜欢着她,对她还存着浓浓的冲动和占有欲。
昨晚上是他的新婚夜,可是,在和庆阳公主,那个高贵的女人颠鸾倒凤的时候,他的心理还是想着眼前这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总是对尧大丫念念不忘,食髓知味,可是,如今想想,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依然喜欢她,恨不得将她揉碎了,吃进肚子里,再不用分离。但是,没有了强大的权势,没有超然的地位,连畅春园的老鸨都会对他嗤之以鼻!
那,他还有什么资格保她安全,给她幸福?
“你为什么要把我那段经历告诉给他?你明明就知道他一喝酒,嘴巴就不把门,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也会说点儿什么。
你知道吗?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曾经是个强盗,是个土匪,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尧光挣开男人钳制的大手,站起来一脸平静地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你!”尧栓被她脸上的表情惊呆了,原本英俊的五官如今扭曲成了一副复杂难辨的样子,他上前一步,再次抓住尧光的手腕,声音却低沉了很多:“大丫,走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你所期望的吗?我本来是打算当时救你出去的,可你不愿意,非要我挣一个前程出来。
现在,如你所愿,我变得更强大了,也有了底气能给你幸福,你又为什么要亲手把我毁了?”
他放开尧光的手,退后两步在尧光的注视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朝服。
那是一套布料上乘,制作考究的将军服,青黑色的蟒袍上,绣着猛虎抵石长啸,四指宽的暗红色腰带白玉相间,漆黑的发丝用一顶青玉发冠束起,英姿飒爽,一身贵气。
尧栓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一脸不解地问道:“大丫,你是在报复我吗?让我走到如今地步,就要将我狠狠地拉下来,摔个粉碎?
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庆阳公主只是我们的工具,把她哄好了,你以后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外面去,甚至,还可是生下……”
“够了!别说了!”尧光突然打断他的话。
这个男人可真是冷血而又天真!
她垂眸掩下复杂的心思,抬起头时又恢复成一脸无辜像,缓缓道:
“对,我是告诉了爹和娘,你当过疾风寨的土匪。还不是因为你要娶公主了,虽说道理我都懂,知道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但心理不免还是有些难受。而你又不到我院子里来,一心忙着你的婚礼。
你说,我又能高兴到哪儿去?除了找下人发火,乱砸东西,我能怎么办?
有一天爹爹跑过来将我骂了一顿,说你现在发达了,身份也不一样了,让我不要做那些丢人的事情,要是传到皇上或者公主那里,会为你惹上麻烦。
连娘也过来劝我,让我忍一忍,不要再闹了。
你看,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替你考虑,替你说好话,又有谁想着我的难处,替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