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陈风崇开口说道:“向景,你看,他们就是我的族人。”
孙向景倒也不吃惊,依旧看着夜空,轻声说到:“嗯,我知道。”
陈风崇原本还打算看看孙向景一脸惊讶的模样,却不想他这般淡定,丝毫不被自己可能有蒙古人血统的消息吓倒,当即一愣,说:“你知道么?”
孙向景嘿嘿一笑,说道:“师兄,我又不瞎。你与这些牧民眉眼骨骼间都有相似之处,我心里也就知道七八分了。”
陈风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一笑。他鼻梁
高挺,眼窝深邃,确实与寻常中原人有些不同,却也不是十分明显。此番出行之前,他曾悄悄去见了师父长生老人,支支吾吾问起了自己的家人情况。长生老人当年与陈同光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并未深交,只是有感于他的忠诚慈悲,出手相救,倒也对他不是十分熟悉。不过既然陈风崇问起,老人也就仔细回忆,想起那陈同光的妻子也是大眼睛高鼻梁,颇有异域风情,不似中原人士,便也与他说了。
陈风崇只觉得震惊,随即倒也就释然。想陈同光少年入伍,在行伍间征战立功,后来更是驻守西宁,娶个当地女子倒也不甚奇怪。大宋礼教森严,男女往来颇有些规矩,只是西宁一带地处边疆,驻军将士倒也真不好娶到老婆,多于当地姑娘结合,也是正常。只是毕竟礼教之下,女子地位极低,长生老人后来虽然仔细调查了陈同光的事情,但也不曾找到有关他妻子的只言片语,只能靠着相貌推断,倒也八九不离十。
陈风崇倒是一早就觉得自己不太像寻常汉人,虽
然也是个英俊挺拔的,五官之间多少还是有些奇特。不过彼时宋辽之间还算友好,不比百余年后那般极端对立,他自己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旁人的想法和眼光。
孙向景见陈风崇不说话,便转头看着他,小声问道:“师兄,你不高兴么?是不是在害怕自己的身世?”
陈风崇哈哈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盘古开天以来,大家都是娲皇氏的造物,同出一源,本就不必分得太清楚;更何况自夏以来三千年,中原人口多有流动,人人都是血脉驳杂,又有谁敢说自己是纯粹的汉人?如今多了这一支族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却是没什么好怕的。”
孙向景也是一笑,却是担心陈风崇对自己的身份无法认同,如今见他这样,倒也放心,便说道:“师兄说得好。我虽不知道自己身世,却也是由师父师娘养大,又得了吐蕃大师的救治,受了侗人苗人的传授,娶了大理白蛮为妻,也算是出身斑驳呢。”
陈风崇望向远方,轻声说到:“你这般想,我便安心多了。若是当年没有那等事情,我如今大概也同他们一样,吃着羔羊,喝着奶酒,逐草而居,倒也是自由。”
孙向景说道:“师兄可别忘了,那陈老将军可是朝中大将,说不定师兄如今是在京中为官,与他同僚。只是一想你两人同朝为官,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也不知是为何。”
陈风崇一愣,却是因着他始终抵触陈同光是自己父亲的事实,总不愿意回忆,下意识便将他忽略。如今听孙向景这样一说,倒也真有这等可能,自己仗着父亲有军功在身,考个功名倒也不难。只是陈风崇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为官的样子,沉思许久才嘿嘿一笑,说道:“我若是为官,只怕没几天就被皇帝砍了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