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街上吵吵闹闹的,是发生什么事情?”汤浩信问道。
“江东左军骑营在寿光南三十里外剿平了一座寨子,刚刚快马将十几颗匪寇的首级丢到县城南门前,引起一阵骚乱,”马朝说道,“具体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山东郡司大概是受了惊吓,调兵回青州吧…”
“借清匪的名义啊,”汤浩信微微一叹,他在道口镇跟林缚分开时,只是要林缚答应他不可以妄动兵,但他不会对江东左军的具体军务指手划脚惹人嫌,他捋着颔下白须,细思片晌,又说道,“倒也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青沂山里的土匪已经威胁到胶莱河沿岸,也确实应该下狠力清一清…有这个名义,若是能在寿光南寻了一处合适的立足点,林缚大概会继续往青沂山区增兵。”
“这倒是的,江东左军搞这一出,大概使山东郡司很是意外跟被动——毕竟江东左军拂晓前所剿的阳山寨距青
州城只有十余里地,要是江东左军继续往阳山寨增兵,逐点清除南部青沂山区的匪患,实际上也是在青州城门口转悠——他们倒是没有过来惊扰老大人您。”马朝说道。
“我有什么好惊扰的?”汤浩信说道:“如此看来,我应该回房里睡大觉才是——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情,在城中散播一些话,就说柳叶飞若给革职问罪,招揽降兵溃卒而成的青州府军一定会给整肃,那些叛将、降将也会给拽出来清算、严惩…”
“哦!”马朝微微一怔,要是这么谣言真发挥了作用,不是会促使青州府军力挺柳叶飞吗?他一时猜不透汤浩信心里在想什么。
汤浩信见马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轻叹一口气,说道:“柳叶飞这时候还看不明白津海的形势,真是太愚蠢了,津海实际上就是一根给林缚捏在手里却又套在朝廷脖子的绳子。林缚是想借清匪之名义在青州腹心之地不断用兵、增加兵力,震慑驻守青州的山东郡司不敢对被囚的河帮会众下辣手。双方都咬死了一步不退,事情只能等京中来裁决。事情拖一日,津海这根绳子就会紧一日,京畿粮荒便紧一日,形势便会对山东郡司不利一日——京中公函往
来,没有半个月往返不了一趟,要是一趟解决不了,就到拖延一个月。津海储粮之事中断一日便要了老命,又怎么能中断一个月?”
“…”马朝默不吭声,津海储粮之事真要中断一个月,京畿必生大乱。不要看林缚才是小小的从五品散阶,手里才三五千精兵,即使京畿生出大乱,到时候依旧有能力迫使朝廷向他低头。
“你是一步步看着林缚在江宁崛起的,”汤浩信轻声说道,“不要看他年轻,我问你,他的手段,你以为有几人能及——悟尘不及,我也不及啊!”
“老大人以为林缚可能会纵容京畿大乱?”马朝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他知道这些话本不该是他问出口。
“京畿大乱,朝廷多半要放弃燕京、暂避江宁——你认为有多少人想象不到这种可能性?”汤浩信心里郁苦,好些事情找不到诉说,全都憋在他一人的心里,长叹一口气,说道,“岳冷秋能想象到这种变化,林缚自然也能想象到这种变化。对于林族来说,从处于帝京权力边缘的势族,一跃成为能影响朝政的大世家,该有多大的诱惑力?”
马朝背脊冷汗直冒,没有想到这背后藏着这么大的玄机,说道:“难怪林缚在津海集结全军时,老大人不责怪他鲁莽行事…”
“呵呵,”汤浩信苦笑两声,说道,“我不但没有责怪他,还毫不犹豫的将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来——你在边塞充军那么多年,平时比杨朴要沉默寡言,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你替我在城中放谣言出去,当前势态很可能会陷入僵持,我们要索性再添一把柴,将火烧得旺一些。这样的流言传出去,一种可能会让青州府军团结一致力挺柳叶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柳叶飞不足恃,青州府军内部会先承受不住压力崩溃掉…”
“要促使青州府军哗变?”马朝问道。青州府军若闹哗变,山东郡司到时候只怕是会求着林缚带兵进青州平乱,总归能促进将事情尽快解决掉,老大人真是为此费用了心思。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汤浩信轻叹一口气,“青州府军在城中军纪颇坏,你今日带着人上街去,看到有败军纪者,直接揪送到提督陈德彪那里,要他严加惩处,现在就要看陈德彪是不是明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