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宗庭与耿泉山去津海后,津海援军迟迟未见踪影,李卓也不管不问,只是三五日写一封折子递到宫里去等候回音——李卓回京来,恰赶着松山惨败的消息传回,朝廷就有要议他罪的声音。待辽西及整个蓟镇崩溃之后,宫里才传旨削去李卓燕国公的封爵,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动静;李卓三五一封递进宫里去的折子自然也是一直都没有回音。
李卓费力的伏在桌案上写好信,装好函封,要陈定邦贴身藏好——这会儿老卒煎好药端来,李卓将药碗接过来,不管烫嘴兜嘴就喝下去,好像让陈定邦放心似的,跟换了装束的陈定邦说道,“事不宜迟,你快去津海吧!”
陈定邦本想说等天亮后借送柴车进城的机会混出城去,但看李卓如此焦急,便想去西城找一个认识的守城军将从城墙拿绳索滑下去。
陈定邦也不耽搁,离开李卓的房间,将几名伺候的老卒头子唤到跟前来吩咐:“这城里也兵荒马乱的,你们要守紧了宅子,要有什么难处,不要管督帅应不应,派人陈相爷府上通知一声…”
陈定邦出了府宅,便往西城走去,想找相熟的军将,赶着那员军将不当值,又赶脚往军将在北城的府宅里赶,才晓得那人所部已经调出守城的序列。
偷偷摸摸的放人出城,亲自做可以,那军将也信得过出身李卓门下的陈定邦。但是转托他人行这个方便就不成,万一消息泄漏出去,给栽个纵间通敌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那军将不肯出面托人帮陈定邦出城,留他喝酒到天明。
虽说东胡人还没有将兵马压上来,但燕京的九个城门在大白天也是紧闭戒严。仅抬尸出城或运柴水进城,才间或打开一两城门,才有混着进出城的机遇。然而陈定邦溜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出城的机会,将近黄昏时,不得不颓然放弃,先回来见李卓,想着明天拿李卓的名帖去五军都督府光明正大的要个名义去台湖大营见陈芝虎,到台湖大营后再潜去津海送信不迟。
李卓北上以来,只身在燕京任职,家小从江西返回西秦老家,相比较其他重臣。李卓在西槐子巷的府宅穷酸得很,仅有十几名老卒在府里听候差用。
宅门前有几株大槐树,以往李卓在京里任兵部尚书时,这几株槐树总是系满骡
马,树荫下停满车轿。李卓这趟回来,门廷里可以罗雀,便是陈信伯陈相爷也好久未来探望了。
陈定邦赶回宅子,走到巷子口,就远远看到数辆马车停在树下,还有一大队甲卒守在宅子前。马车是宫里马车、甲卒是北园禁卫,陈定邦疑窦大增,心想:督帅三天两头往宫里递折子,跟打了水漂似的没有回应,怎么郝宗成、张希泯昨夜莫名其妙的回来,宫里就派人过来了?
陈定邦闷头往里闯,守在门前的甲卒拆刀喝道:“来着何人?”
看门人不在跟前,陈定邦探手将腰牌解下来,说道:“我住此间,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陈定邦虽不担任将职,但从三品的骑都尉武官衔还在,腰牌银制,牌头做出虎口状,有如虎符。领头的校尉看了陈定邦一身寒酸的衣衫,也没有兵器在身,说道:“莫不会是你捡了吧?”
“李帅一身节俭,我等便有锦衣也拿去换食,岂容你在这里轻贱?”陈定邦咄骂道。这会儿有一人从里面走来,陈定邦唤道:“狗犊子,你是怎么守门的,魂都跑哪里去了,哪有让宫里人帮你守门的道理?”
“陈将军,你怎么回来了?”狗犊子也不识眼色,看到陈定邦返回来,缺根筋的问道。
陈定邦眉头微蹙,这狗犊子就是缺个心眼,没理他的问话,问道:“还有其他
人都跑哪里去了,府里都有哪些客人来了?”
“其他人都给督帅打发走了,我不肯走,督帅拿我没有办法。有人来了,我才到里面去招呼,”狗犊子得意洋洋的说道,“陈相爷与内待省的王启善王大人过来了,在西偏院跟督帅说话呢,督帅要我出来招呼诸位兵爷…”
陈定邦心里咯噔一沉,这才猜到督帅让他紧急去津海送信,实际是故意将他遣走,督帅料事如神,那陈信伯与王启善这次过来就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陈定邦闷声往西偏院走去,也不从校尉手里拿回腰牌,那校尉见陈定邦确实是府里人,也不挡他,看他走得急,过了片饷才想到没将腰牌还他。
陈定邦一身潜行出城的穿扮跟行头,身如赤贫、走地无声。之前宅子里还有十数名老卒照应,今日都给李卓遣散,诺大的院子空无一人,显得异常的寂寞。
陈定邦走到西偏院,不仅没看到府里人,也没有看到陈信伯、王启善有随待跟进来,好像他们就只从北园带了一队甲卒护卫。
“郝大人回来了,辽西兵败有了定议,这杯酒是皇上赐给你的!”这是陈信伯的声音。
陈定邦心里奇怪,辽西兵败有了定议,跟赐酒有什么关系?心里一犹豫,便缓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