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明月被乌云遮挡,到了后半夜时,雪下得越发厚密。

徐存湛从房间窗户处翻进去,他动作轻巧,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屋内烛火已经熄灭,只有窗外积雪反折一点微弱的白光照着室内。笼罩着床榻的浑圆清气护罩还在,护罩内,穿着普通农家衣裳的少女胸口往下都被棉被遮挡。

她脸颊和脖颈上零星血迹已经被擦洗干净,露出白净细嫩的皮肤。如果忽略那头过于醒目出格的蓝色长发,少女的脸实际上十分端庄秀美。

陈邻魂魄寄身的玩偶正窝在少女脖颈处,两手依赖的抱着少女脖颈。

徐存湛抬手,屈起手指将一道真气打入玩偶体内——这道真气可以保证陈邻睡得更熟,不会被任何动静惊醒。

他在床前半蹲下来,掀开被子拉出陈邻身体的胳膊。

将衣袖捋上去后,露出一截细瘦伶仃的手腕。尤其是当这截手腕被徐存湛握在手里时,他越发能感觉到面前这具身体脆弱微小的生命特征。

就像冬夜里的一截灯火,全靠那层单薄的灯笼皮挡住风霜维持生命。

这是徐存湛第一次意识到普通人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即使在暮白山时,师父已经千百次告诫他凡人的脆弱,但仍旧不及此刻徐存湛亲自握住陈邻手腕时,感受得更加真切。

太弱小了。

看起来甚至还不如徐存湛在自己洞府里养的仙人掌能活。

他将陈邻的手腕翻过来,很快就在陈邻手腕内侧找到了周大婶说的那道伤口:确实很深,但看起来有好好上药,新生的嫩肉颜色浅粉,与四周洁白细腻的皮肤格格不入。

皮肤底下深黛色的血管很纤细——徐存湛在看着陈邻手腕时,不禁又看了下自己的手腕。

少年的手腕粗细几乎是陈邻的两倍。

他倍觉好奇,又将陈邻的手放到自己掌心。

就连手掌也细弱小巧,徐存湛一拢手指便能轻易握住。他偏过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少女和人偶,眉心略感不解的皱着。

忽然间,那埋首于少女脖颈间的玩偶身体抽动了两下,喃喃低语着胡话,似乎是陷入了梦魇。

徐存湛听见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微弱声音,隐约听见了‘妈妈’‘想吃排骨’之类的断断续续的句子。

而躺在床上的少女躯体也好似和灵魂有所感应,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从眼角处缓慢流下眼泪。

徐存湛的注意力被那行眼泪夺走。他注视着那滴眼泪,看着它从少女浓密的眼睫尾巴上落下,沿着柔软的皮肤流下去。

在它即将淌到少女耳朵上时,徐存湛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摁碎那滴泪珠。

他的手指沿着泪痕的方向倒划,一直到自己指尖触碰到陈邻湿润的眼睫时才停下。

他探究的望着陈邻睡脸,沉思。忽然,徐存湛猛地回神——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还有那一瞬间急促了两下的,毫无缘由的心跳。

徐存湛迅速收回手,将陈邻胳膊塞回被子里,自己则转身又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出去后他甚至还不忘帮陈邻把窗户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