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入宫 沉沉手里莫名其妙被塞进一把匕首……

沉珠 林格啾 3009 字 7个月前

是以,当夜。

他便亲手在另一封急函之上——已然写满的九个名字后,再添一名。

字与其人殊悖,一手秀致小楷。

所写之人,赫然便是那解十六娘:解,明,珠。

......

七个月后。

魏都,上京。

宫殿恢弘,飞檐斗拱,年前方才重新整修过的琉璃青瓦,在日光之下,泛起碎金色的细光。昔日最为富丽堂皇、后宫众人无不仰视之的息凤宫中,却是七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

破败陈旧的正殿内,废后江氏顶着一头花白乱糟的发,抱着怀中破旧褪色的彩绘木塑,嘴里不住喃喃自语。

时而兴高采烈,时而高声痛骂,时而泪眼朦胧,时而望着远处、神色木然。

不过七年光景,昔日风韵犹存、不怒自威的一国之母,肉眼望去,竟已俨然是个花甲之年的疯老太。

“娘娘!娘娘!”

曾侍候她多年的大宫女兰芝,如今,亦是一身粗麻布衣。

一大早便不见人影,折腾了数个时辰,此刻,却忽的从殿外匆匆奔来。

女人环顾四周,满脸紧张之色。

确认殿中并无耳目盯梢,这才小心翼翼掩了门窗,三步并作两步、直窜到江氏跟前。

“娘娘,咱们要有救了!”她说。

江氏的眼神却仍旧望向远处,似乎半点没有注意到她。殿门关了,看不见外头,便盯着门。

痴痴的神色,不曾因身边人那又是紧张又是惊喜的声音而有丝毫波动,仿佛已真正浸入旁人无法踏足的世界,任由兰芝紧紧拖住她的手、热泪长流——

“小世子不念咱们的这份情,那养不熟的小崽子,终究是靠不住……!幸而,还有人惦记着娘娘,还有人想着您、盼着您!奴婢就知道,娘娘的福气还没尽,都在后头!”兰芝道,“曹丞相……他从不曾忘记您两家昔日的世交之谊。”

虽说她是在入宫之后才跟在江氏身边伺候,可时间久了,却也曾几次听人有意无意提起,皇后娘娘之所以能稳坐后位不倒,一切只因娘娘昔日背靠家族,曾出过前朝祖氏三代元老,若非娘娘以性命相胁、以利益相诱,引族人投奔先帝——彼时的上京城门,不一定能破。更不一定,能破得那般叫人措手不及。

皇后娘娘,是有功于大魏,有功于陛下的。

而曹睿,同样也是当年谋逆、公然大开城门的“参与者”之一。

当然,在大魏的史书之上,则称他是有勇有谋,另投明主。

“曹丞相托人带了信来,与您有要事相商。若事成,日后定能保您不死,余生永享太平富贵。”兰芝边说着,边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

也不知是在这深宫之中实在过得无聊寂寞,无人说话;

抑或看着昔日旧主如今这般痴呆模样,心中不忍。

单是递信的这一阵功夫,她嘴里竟也不忘恨恨不平:“那孽障……倒行逆施,兴兵征伐,我就知道,迟早有一日,会碰了钉子!这不是就在辽西啃了一嘴泥么?奴婢只偷偷出去这一趟,也晓得,背后议论这事的人大有人在。”

“从前,只知他残暴不仁,还当他对那女子有几分情意,为此空置后宫,迟迟不娶。可谁能想到——他亦是个恬不知耻、毫不知羞之人!平西王死在上京,他与那位王姬的婚约早已遭人唾弃做不得数,如今,王姬招婿于天下,他却还遣人前去刺杀,留书一封,极尽挑衅……挑逗之能事,这等行径,与登徒子何异?!”

什么【昔我之妻,今甚眷之】。

什么【乐极何欢,不思故土】。

简直放浪形骸,不堪入目!

“王姬不堪受辱,险些自绝,幸而被及时发现,这才勉强救了下来,事后,又含恨写下封万字血书,信中痛陈那孽障的不忠、不仁、不义,三日后,便昭告天下,嫁与七殿下为妻——”

“岂不是告知世人,他还比不过那草包么?当真是往那孽障脸上扇了好一记响亮耳光!痛快!……娘娘,这也是为咱们出了口恶气啊!”

江氏波澜无惊的眼珠,倏然僵硬地转动了下。

眼神不再痴望向某处出神,而是有些迟缓地、呆呆地向上,定在了兰芝脸上。

“娘娘?”

兰芝看在眼里,声音不觉发抖,低声轻唤。

而江氏不答,只一眨不眨地,不错眼地盯着她。

眼神仍是呆的——兰芝却顿时犹似受到鼓舞,心道:是了,娘娘平生最恨,便是那杀害陛下与大殿下的畜生。

但凡魏炁活得不痛快,便是娘娘最大的痛快,她给娘娘日日夜夜讲的这些事,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娘娘能变回曾经的样子吗?

她于是讲得越发起劲:“婚事办得极为风光,那赵家女儿,宁可嫁给毫不中用的七皇子,也绝不给那孽障半分好脸色,真真是女中豪杰!说来,倒也称得上有几分昔日赵家人的胆色。”

只是,她没有说的是。

辽西虽没有把赵王姬“拱手奉上”,而是着急忙慌、安排她另嫁他人——还是嫁给名义上是质子的魏治。但,他们似乎也不愿真的开罪那个疯子。

因此,拒婚过后,又转而由魏治以兄长的名义,向上京送来了十余名精挑细选的美人。

如此这般,那孽障贪美好色的名头,倒是彻底传了出去。

算算脚程,就在这几日,那群被送来给人消遣的小蹄子也该到了。

她入宫多年,心知肚明这个中的交易与谋算,却从不曾将这些事说与江氏听:她要说的,唯有魏炁的丑事与恶事,报应与灾劫。

见江氏迟迟没有接过她手中信函的意思,脸色微变,又忙低头道:“娘娘……奴婢,是奴婢扯得远了。”

这些年来,江氏时而清醒,时而发疯,清醒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神智的。

昔日余威犹存,兰芝心里对这位主子,也依旧是怵得慌:“奴婢今日见了曹丞相派来的人,他告诉奴婢,曹丞相有要事与娘娘相商,还请奴婢将此信代为转……”

转交。

话音未落。

却只听“噗呲”一声,在这冷清到几乎瘆人的殿宇中突兀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