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一路上相谈甚欢,一向冷淡脸的楚大夫看着秀才,面色有些许和缓,却还是严词拒绝了。
“既已收了诊费,如何还能另收谢礼。非是嫌弃,而是不可开了这先例。”
秀才被说得呐呐不能言语,最后只得被楚凌霄又送回了牛车上,赶着车离开了。
不远处围观了全过程的云崖村大婶子小媳妇们不由感慨起楚大夫真是个大好人。
一个颇为通透的老太太咧着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笑呵呵跟旁边的人说:“楚大夫这是怕一收礼就让大家都要送,能送得起的也就算了,到了送不起礼的人家,肯定会觉得自己不送礼就怠慢了楚大夫,然后就咬牙勒紧裤腰带凑谢礼。”
如今云崖村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需要硬拖了,只需要去找楚大夫便是。
至于诊金?有钱的,就给几个铜板,没钱的,也不拘是一只野兔几条鱼干一捧虾仁蟹肉蛤蜊干什么的。
若是故意想占便宜,什么都不带只上门哭穷的?
这年头,谁有胆子这么得最一个大夫呢?怕不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楚凌霄早就听见众人的说话声了,不过他自有一派岿然不动之风,哪怕是亲耳听到有人在用直白的话夸他,楚凌霄照旧面色不改。
饶是看过多次,阿念还是忍不住悄悄努嘴,可做完怪后却没发现自己脸上早就情不自禁露出了笑。
那笑里的自豪骄傲藏得并不深。
村口聚聚的村民一般都是女子居多,男人们作为家里的当家人,自要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他们每天不是在出海打渔,就是在上山打柴,很难有休息的时候。
女人们自然也算不上悠闲,每日里洗衣做饭伺候全家人吃穿住行,不过比起男人,她们总能有机会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虽是临海,海水却并不能用于生活,村口前面有条从后山留下来的小溪,女人们就把村口当成了聚会地,洗衣缝网杀鱼洗菜,甚至连挑水的时候也能碰上了站住脚唠几句家长里短。
今儿天气不错,男人们都出海了,这会儿聚在这里的多是大婶阿婆小媳妇。
看见楚凌霄带着阿念从隔壁村回来了,小媳妇们羞红着脸还在原地与同伴低声说笑,大婶们却已经扯开嗓子笑盈盈地招呼起了楚凌霄。
“楚大夫,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啊?是不是王秀才他老娘有啥大毛病啊?!”
这个时代会认字的人都很少,十个人里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几个村加起来,读书人也才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隔壁村出了个秀才,可是方圆十里唯一的一个,所以秀才老娘没少觉得高人一等,附近性子泼辣一些的村妇,就没人不拿秀才老娘打趣的。
楚凌霄只摇摇头,说了句没甚大碍,旁的就不多说了。
大婶也不在乎,转而逗起阿念:“阿念,今天怎地没出海呀?”
楚大夫太过宠溺儿子了,阿念才十岁就给了他一条渔船,还允许他跟着一起出海。
楚大夫看着就是个白净斯文的人,哪里会打渔啊。
阿念更是从没跟着长辈学过。
这两父子出海的地点,还是出了名礁石多容易撞破渔船的悬崖下沙滩,哪怕是尊重楚大夫,说起这个是,村里男人就没有不觉得好笑的。
被便宜爹两面三刀的虚伪欺负了无数次的阿念也慢慢锻炼出来了,此时面对这样不痛不痒的打趣,半点也不脸红,拔高了嗓子回道:“我爹让我跟着学医,明儿我再出海!”
一群女人都被逗笑了,大婶更是哎哟哟地故意惊讶:“可不得了了,以后阿念就是个既会打渔也能治病的能干人儿嘞,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的小娘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