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爷说:“悠悠,你跟我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余欢浑然不知宋悠悠被揪过去“谈话”的事情,孟老太爷今晚的态度就是默许,默许了她同祁北杨在一起。
余欢没心思想这个了,一直以来积压的担忧,在这个雨夜中全部爆发出来;她性子软和,再怎么害怕也不会去迁怒别人,只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地哭。
像是受到伤害后就缩回壳子中的小乌龟,而现在,祁北杨强硬地把龟壳敲开,把她弄醒。
右腿的疼不是今天才有的,可今天疼的厉害,医生起初也说,不排除阴雨天气造成的影响——很多患关节炎,类风湿的人,一逢阴雨天,腿就会疼。
“这里不适合你养病,”祁北杨说,“再留上两天,你就跟我回霞照市好不好?”
比起来阴雨连绵的圣彼得堡,干燥的霞照市显然更适合养伤。
余欢说:“我不去。”
细小的反驳,她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了好久,才又说:“霞照市是你们家的地盘。”
“我保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祁北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又不信我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不期想余欢眼中的泪又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到他的手背上;宛若被烫到,祁北杨迅速地缩回了手。
现在的余欢就是他祖宗,顶级小祖宗。
“对不起,”余欢搂着他的胳膊,胡乱地在他衬衫上擦着眼泪,一边哽咽不已,“我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不对,是特别的不对劲。”
祁北杨沉默着。
少女的声音充满了茫然:“我害怕自己再也跳不了芭蕾,害怕自己以后一直是这个样子。从手术之后,右腿就一直疼。我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泪水把他的衬衫弄皱了,细嫩的手指拽着他的胳膊,余欢声音颤抖:“我总是在做噩梦,梦到上台表演,台下全是观众,我却坐着轮椅,连站起来都不能。”
声音哽咽:“我不想那样。”
对他的桑桑,祁北杨很有耐性,他这一辈子的耐心,全部都积攒下来,用到这么个小祖宗身上,小心翼翼地供着,捧到头上。
小祖宗现在搂着他的胳膊哭,哭的叫人心碎。
祁北杨耐心等她哭完,擦擦她眼角的泪:“会好的,桑桑,你别担心。”
从小就被灌输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其实余欢的安全感一直都不强,每件事做之前,她都会想到最坏的情况。
譬如现在,最坏的情况是腿受伤严重,复健不理想,从此告别芭蕾。
余欢钻了牛角尖:“可我如果真的不能再跳了,怎么办?”
多少芭蕾舞者,因伤不得不告别自己心爱的舞台。
小时候刚接触软开,半小时累的气喘吁吁;踩胯,撕腿,控腿,耗腿……为了能够练习好一个动作,她跳到脚软。
余欢接触芭蕾十余年,不是说弃就能弃的。
祁北杨抱着她:“桑桑,没有那种可能,我们去看最好的医生;退一万步,即使真的不好,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才不想被你豢养。”
祁北杨失笑:“我可没有这么说。桑桑,人生中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你没有必要为了未知的未来这样难过。凡事总会有另一面,假使照你所说,不能跳芭蕾,咱们也可以做些别的工作啊。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都会,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啊。嗯……你以前不是说过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吗?咱们也可以学画画,不着急的。”
那些话余欢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了。
大概只是随口一提,就像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只是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可他却记得。
她所有的无关痛痒,都被他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祁北杨取了纸巾来,耐心地把她脸上的眼泪抹干净:“要不,咱们明天就去买画板材料回来?”
余欢点头,隔了一阵,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