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请——”赵高伸手摆向案上的酒水。
高渐离端起一杯,低头看去,酒水黄澄澄如液态的黄金,散发出熟悉无比的香味,又令他想起了燕国街头的酒垆。“这是黄粱酒,你,阁下…”话说半句,却突然噎住了。
赵高微微一笑:“天下黄粱酒之最,其一赵国邯郸,其二燕国蓟城。高先生自燕赵之地而来,想必不会忘了这黄粱酒的香醇之气吧?”
高渐离脸上的震惊无以复加:“你姓赵…而赵姓,多为赵国王族,莫非…”
赵高意味深长地笑道:“自长平之战以后,我就成为了秦人。生生世世,也只能是秦人喽!”
高渐离将杯中黄粱酒一饮而尽。
赵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高先生,秦刑严酷,还请慢用——”
当天晚上,他就被好几名身强力壮的狱卒死死按在一张桌案上,地上燃烧起滚滚浓烟,熏得他双眼火辣辣地痛。他好多次被熏得睁不开眼,却又被狱卒强行拨开眼睛,摁到呛人的浓烟正上方。
那些浓烟好滚烫,像火焰一般不断烧着他的脸颊,又像剧毒一般不断腐蚀他的双眼。
渐渐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的眼睛,却对浓烟越来越无动于衷。
一片黑暗袭来,无边无际,覆盖了他的全世界,无休无止。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失去了双眼,他还有双手,可以继续击筑;还有双耳,可以聆听自己的演奏。
当所有狱卒退出了牢房,一切又归于寂静,他才发觉无尽的痛楚,全都聚集在他的双眼处。那种钻心的痛楚,仿佛要撕扯他身上寸寸血肉,令他坐立不稳,重重地倒在地上,扭曲着,翻滚着。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再也看不到光明。
黑暗将他攥在掌心,逃不脱,躲不掉。
无尽的黑暗中,也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光阴。
也许,他早已被遗忘,像一粒跌入阴影的尘埃。
直到,那声颤抖的叫唤在耳边响起:“高先生…”
他认得这是扶苏的声音,心里闪过片刻的温暖,旋即又迅速冰封——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是冰冷的——然后他忍耐了加在身上的所有痛楚,不再翻滚,不再呻吟,徐徐从地上坐起。
高渐离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