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样,后来爷爷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庄主的性子太烈,根本容不得半点忤逆,庄中上下人等全都替三公子求了情,可是没有人能劝得动庄主…”
“阿娘说,阿爹一生中快乐的日子,少得连一双手都算得清…”陆庭芝眼眶一红,“原来,阿爹从小就被他的父亲当作仇人看待…”
“可怜三公子,自小便没有双亲疼爱,又体弱多病,身心俱是受尽了苦难…”陆严说到这里,也情不自禁湿了眼角,“亲生父子变成了相互怨怼,两不相容的仇人一般…人人都这样以为,连庄主都以为自己仍在恨着三公子,可我总觉得他是会回来的,并且他回来的那天,老爷一定会高兴的。可谁也想不到,他再也回不来了…”
“阿爹实在是太苦了,爷爷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逝者已矣,庭公子别再为此伤心了。既然庄主肯与你相认,说明他心中对三公子到底是有感情的,再给庄主一些日子,相信庄主必定会想通的。”
沉默了半晌,陆庭芝点点头,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多谢总管肯将这些事悉心相告。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我们就不再相扰了。”
“庭公子太客气了,”陆严连忙站起了身,扶住了陆庭芝的肩膀,“你父亲一直都称我严叔,你就叫我严翁吧。”
“严翁对我父子的善意,庭芝会永远铭刻于心。”
陆严笑了,“说哪里的话,只望庭公子可以早日替庄主解开心结。”
元希和梁阿盟也跟着起了身,向陆严告辞。
陆严将三人送出了屋门,殷勤地陪着他们继续向走了一大段路,一直送到了弥竹院的院门前,“院内还有两间空房,请庭公子和这位小公子先将就睡下吧。”
晃眼瞥见倚在院门旁已等得万分焦急的清骓,梁阿盟回过头,温声道,“严翁,请别再送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梁公子。”陆严躬身答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去。
目送陆严的背影远去,陆庭芝又转过头,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梁公子,多谢你…”
“不必客气,我也是想替庄主分忧。”梁阿盟微微一笑,轻轻打了一个呵欠,“很晚了,两位早些休息吧。”
夜已深沉,万籁俱静。
“原来,我姓陆…”陆庭芝静静地躺在床上,自言自语。
连日来夙夜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了。
可他翻来覆去,就是没有半分睡意。
他想起爷爷那张刻满风霜和哀思的脸,和爷爷提起奶奶时,眉眼间泛起不掩的柔情。
他也想起阿爹留存于世的唯一东西,只有允城那座茅屋后的一座孤坟。如果当初爷爷肯对阿爹宽仁一点,阿爹的人生将会截然不同,而自己也将出生在这座山庄之中,在爷爷膝下承欢,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爷。
天下第一剑的孙子,仅凭这个身份,雅如的家人不会有半点看不起他,或许他也早已如愿以偿,可以与她相守终生。
尽管阿爹的这一生命运多舛,但总算还有阿娘在阿爹身边不离不弃。纵是命途之中万般不幸,却始终有阿娘这一缕阳光照耀至阿爹生命的尽头。
而属于他的那片柔软温和的晨曦呢,却早已经化为了无情的三尺长锋,狠狠地搅碎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陆庭芝心口一酸,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用力地锤着脑袋。
不许再想下去,事已至此,何必再想东想西,徒增烦恼…
他强迫自己在默默背诵皇甫吕星的《文德七纪》,“纪一定心:夫习文者,常怀赤子之心,学之无尽,正如生之无涯…”
没念几句,渐渐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终于阂上眼睛,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