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身轻义自名

苦哉行 细雨骑鹿 1876 字 8个月前

可是,这十二个人,是甘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来营救宋老前辈的英雄好汉,是这世上未曾相信和屈服于这些魔鬼的寥寥数人。或许他们来的时候,便未曾想过能够全身而退,甚至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只是因为这样,就该无视他们的生死么?

越来越强烈的痛楚袭来,令他难以忍受,在地上不断翻滚,繁杂的思绪骤然成空。

脑中只余下一个顽固的念头,永远不能屈服。

还没有跨过最高的山,还没有踏过最深的海,但至少尝过了天下最痛苦的煎熬和折磨,那这一生是不是也没有虚度?

那么,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一个人承受吧。

毫不停歇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的身体和他的意识,他拼尽全力抑住痛苦所带来的失控。

他趴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抓挠坚硬的石壁,抓挠自己的肩臂,指尖全都磨得血肉模糊,他却极力感受手指上尖锐的疼痛,试图以此让自己好受一点,直到只剩下倒在地上悲号的力气。

身体一阵剧痛,一阵又已全然不似自己的,好几次昏迷过去。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幽暗的上空,重又记起正身陷囹圄,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可越是在心里怒骂自己不争气,眼泪反而流得越是厉害。

满是血污的手颤抖地从衣襟里摸出那张绣着杜鹃花的锦帕,如同溺水者抓住的一块浮板,死死地攥在手心,血水瞬间浸透了整张锦帕。

高窗外的微光逐渐被冷冽的月华取代,整座监牢显得更加阴森和孤寂。

他从不知道,黑夜有如此漫长。

斑驳的光线明了又暗,转眼已经是中毒的第三日了,焰雪红歃俨然是一种如影随形的酷刑,没有半刻放松过对他的折磨。

他记不得柳柏舟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记不得之后又有什么人来过。但不管来人如何引诱和威逼,始终只有绵绵徐徐的虚弱低嚎声,和昏迷时的胡话,以作回应。

这三日,宛若过了三年那么漫长。

三日不曾得到片刻喘息,没有进一口食,陆庭芝倦乏地闭着双皮,眼圈早已乌青,眼窝深深凹陷,脸色苍白得可怕。

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了吧,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算身体还能勉强再承受一时半刻,精神也会先崩溃的。

还能怎么办呢?像他这样弱小得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为什么当初会异想天开的想要保护别人?而如今,他深陷在残忍狠厉,不见天日的地狱里,谁又能来救他?

他身心俱痛地趴在地面,无可抑制而剧烈的啜泣起来,如同一片无枝可依,在寒风里任意飘零的落叶。

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到死也只是一个穷酸落魄的士子,上天既已如此薄吝,却还要赋予一身怎么磨都磨不去,不屈于人的傲骨和正气?

可是,再硬的骨头,扛得住来自地狱的烈焰焚烧么?

真没用啊,又在哭了…

恍恍惚惚听见有一个声音,那般缥缈而嘲弄的斥责,令胸口也不由自主一阵震颤,仿佛是发自心底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