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
“我不在外面穿,在家里穿给你看可以吗?”
“哎?哎!这,这……”尹问绮脸上更如涂了朱色,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可……不可……太过……太过……”
“?”
无论如何,小小的插曲过去,漂亮的披帛留在了家中,浴佛节一早,元观蕴便与尹问绮一同出发,准备出发前往内城的佛坛上,与其他贵胄一起,观看盛会。
他们前往的是皇都正中的佛坛之处。
元观蕴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不少贵胄在了。每年浴佛节,只要中标了花车的人,俱可在佛坛之前,与圣人共处。
至于元观蕴,因为尹家有花车的缘故,也能站在灵璧之前了,叫后边的灵璧撅起了嘴,在梁昭仪身旁嘀嘀咕咕。
圣人还没有到。
九位花车之家,站在最前头,文武百官,则站在他们后边。
至于城中的大家,也早早准备好了:
临街的商铺人家,家家户户开门开窗,酒楼的二楼包厢,若是位置不错,较之寻常要贵上三倍五倍,便是普通人家,也能收得三五文钱,再放人上来等待花车游行。
这等水泄不通的盛况,便是之前的上巳节,也相去远矣。
不过一会儿l,伴着远方山上传来的几响钟鸣,只听梵歌隐约响起,佛音声声不绝,歌乐声中,各家精心妆点的花车,由远而近,徐徐驶来。
只见那一辆辆的宝车,有间杂瑞兽的,如白马负经而行、百鸟绕车呈祥;也有极尽珠玉的,如四尺之高百宝香炉,如三丈之大深海珊瑚。
每辆花车经行之处,宝光熠熠,异香阵阵,梵音缕缕,它们的身后,跟着无数虔诚信徒,它们的两侧,罹患绝症的人正抱着最虔诚的心,期待佛祖怜悯。
待那花车行过,更有原本双腿残疾不良于行的,突然扔掉双拐,健步如飞!
这些一例例的神迹,每出现一个,都引来阵阵惊呼,叫等在佛坛前的大家也为之侧目。
元观蕴:“应该是假的
吧。周围的人也纷纷叹惋。
他继续说:“其后众弟子终于出了野地,找来火种,焚烧师父尸体,火焰熊熊而烧,法师骨肉俱化成灰,唯独一根舌头,于烈焰之中也不见丝毫损毁。”
那盒子中的骨灰与舌头,便在端木桅娓娓道来之中,清晰明辨了。
端木桅又说:“释诚法师的弟子们见佛祖显灵,便带着师父的骨灰与舌头,找到了家父的官邸处,将事情同家父说明。人证物证俱在,家父也是大惊,立时便决定不能辜负佛祖的警示,于是下令在扬州暂缓征兵,又把这舌头随身携带,好时时提醒自己,上襄圣人,下助百姓,绝不可行止不当……”
圣人听着一路微笑,频频点头,这时候突然说声:“你是……”
他记起来了。
“《哀雀颂》!”
端木桅受宠若惊:“回圣人,正是《哀雀颂》!”
这时候,只听旁边一声冷笑响起。
发出冷笑的是白面虞汝晦。
虞汝晦乜斜了端木桅一眼,对圣人说:“折冲府的兵士数量本有定数,端木惟则在江南管理不当,致使逃兵屡禁不绝,当地府兵数额不足,征发到高僧和尚都要逃跑的不说,甚至害死了这高僧,这些岂不能说明其能力远远不足以管理扬州?
甚或那些所谓逃跑的兵员,说不定就是端木惟则隐藏起来——”
他冷笑三声,突然厉喝:
“端木惟则行止可疑,圣人,宜速速派御史前去视察啊!”
情况急转直下,端木桅面显怒意。
而这时候,摇着羽扇的端木惟明却拱手向圣人认错:“虞尚书说得有理,原本惟则任扬州总管职务,便是为了震慑那一地的宵小,如今江南很久没有大的战事了,臣恳请陛下将惟则唤回,卸了他扬州总管的位置。”
如果是刚才是愤怒,现在却是愕然。
短短之内,情况发生太多,端木桅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变化了,甚至脱口叫了声“伯父”!
端木惟明却懒得理睬这还太过年轻的侄子,续道:“但臣也想为惟则解释一二:惟则发来的家信也曾说过江南地区常受倭寇滋扰,有些倭寇,伎俩百出,甚至会打扮成僧人模样,以逃避官府耳目。恐也是因为如此,惟则才对当地的法师严厉了些,哪想到叫释诚大师遭遇不幸!
归根究底,还在倭寇之上,倭寇之灾,不可不防。
各地单打独斗,已证明不足以防御倭寇。陛下撤去扬州总管之后,宜在沿海一带增设一职,统一管理从渤海到两广的水军,以随时机动,协作互助,来应对倭寇的劫掠如风。”
这时候,圣人脸色微微一沉。
而端木惟明继续说:
“臣以为,如此机要之职,惟则是万万担任不了的,还得另派善战之人。或可从卫氏乃至郑氏之中,寻熟悉江南风貌以及擅长水师作战的杰出之辈担任……”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元观蕴,这时候忽然发觉自己听懂了:
端木惟明说出的两个家族人选,圣人都绝不会同意。
郑氏镇守的太原,是北方要冲之地,若在让郑家一人出任南方水军总管,那么南北夹击之下,端朝危若累卵!
同样的道理,卫氏身兼京兆府尹,本就拱卫皇都,若是再让他们在地方有实际兵权,内外夹击,圣人的皇位,还坐得稳吗?
同时端木惟明还在暗示圣人:
南方并不太平,总要有一个人在那里坐镇。
那么,与其用后来的那些人选,是不是还不如端木惟则?
这时候,虞汝晦忽然冷笑:“端木司徒公,只说自己的亲戚,却不愿说说朝中的其他俊彦吗?”
五望之间,确实互为亲戚。
所谓“其他俊彦”,无非寒门小姓。
只见端木惟明看看虞汝晦,摇摇羽扇,慢条斯理说:“虞尚书,寒门士子之中,素有灭佛之声啊。而那江南地区,又最是崇佛,若是把寒门之人派去,激化了矛盾,只怕事与愿违。”
他这样一说,便是虞汝晦也一时无言。
这时候,只见崔氏的太公笑呵呵自人群中走了出来,自一辆经行过来的花车壁上,摘下一朵碗大的青莲,跳着舞来,敬献给皇帝。
大家这才发现,刚才那一同对话,绕行街市的花车,已经一辆辆来到了左近,正排着队,等待停在那佛坛之后。
届时,圣人便会祭拜佛坛上放置的由西域高僧护送而来的舍利,与舍利之后的诸位金佛。
等圣人拜完离去,这些花车又会再回街巷之中,依然绕行,与民同乐。
有了崔太公这一支颤巍巍老人舞,现场沉闷的气氛为之一缓。
圣人拿了青莲花,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吩咐了身旁的太监几句话,又巡视着面前的人。
圣人在找谁?
等发现那被圣人吩咐的太监径自往自己这里走来时,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圣人要找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事情非常突然,却没有时间想太多。
他和尹问绮一起,被动的跟着太监,越众而出,一步步朝圣人走去。
他看见佛坛侧边,马车徐行,金佛含笑。
他看见佛坛之上,青莲遗世,簇拥着由西域众僧护送而来的大师坐化舍利子,四下站立,俱是得道高僧,再往左右,全是虔诚佛民。
及至圣人所在,这些高僧纷纷向圣人下拜。
但他们拜的并非圣天子,拜的乃是当世如来啊。
元观蕴终于走到圣人面前。